说完这句话,他抱着儿子泣不成声。他能感受得到怀中小小的身躯,散发出的热量。甚至听得清儿子的心跳。如此的真切,现实与梦境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庞忠恍惚了片刻,随后,伸出右手握住自己左手的手指,咬紧牙关,用力向上一掰。
一阵撕心的惨嚎声回荡在原野上,几只觅食的麻雀从草丛中惊飞而出。疼痛仅仅持续了一瞬,随后而来的是身体的麻木。庞忠的四肢已经失去了知觉。冬日在荒野上露宿,不被冻死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看着左手上包裹的绷带,血迹斑斑。右手此时正僵硬的扣在那伤口上。一刻钟后,庞忠渐渐的恢复了知觉。当他抬头看到正中的日头时,僵硬的身体陡然从马车上站立起来。
这紧要的关头,怎么能昏过去呢?
按照时间推算,范氏与中行氏的大军已经到达了牧邑。一天内若赶不到朝歌,晋国的叛军北上奇袭国城,那卫国就真的完了。
庞忠悔恨不已,奋力的挥动着手中的马鞭。那两匹马已是奄奄一息,跑了一个时辰便瘫倒在地,口吐白沫起来。他从翻倒的马车里爬出,小腹的伤口已然裂开。血水浸湿了下身的棉袍。这一摔,似乎是让他更清醒了一些。此刻,留心到了周围的不寻常。
来的时候,有大批的人潮,途径此处去往洛邑。而眼下这荒野之上竟空无一人。不安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庞忠寻了根木棍支撑着虚弱身体,摇摇晃晃的朝着东北方向继续前行。
远在数百里外的云梦,一辆豪华的马车笔直的冲入瓮城之中。守门的士卒尚未做出反应,就听那驾车的驭手大声喊道:
“示警!牧邑沦陷,快关城门!”
随后,那马车朝着内城狂奔而去。一帮士卒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牧邑位于晋楚交界,是卫国西面的边陲重镇。抵御楚国入侵的屏障。突然沦陷,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楚人北上伐晋了。这样的猜测,随着那马车上驭手的大喊声,在城市中蔓延开来。
道路上,躲闪的人群来不及出言喝骂,凝望着那马车向邑主府方向疾驰而去。云梦的主街留下一片狼藉与惊魂未定的人们。随后,城门处的士卒将情况禀报门尹。示警的钟声响起,城门关闭的瞬间,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四散奔逃。
由于云梦是座山城,如同关隘一般。西边的视野被大山阻隔,一时看不清楚状况。心急之下,门尹带着两名手下,沿着瓮城的城墙向扩建在平原上的东城跑去。这时,东城的警钟也响了起来。城下的百姓有些手足无措的张望着两处鸣金示警的地方。
一些机灵的人开始向城墙上奔逃。那些不知所措的百姓这才意识到城门已然关闭。随后,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人潮向着云梦内城迅速撤离。
瓮城的城墙与东城连接在一起。若是外城守不住便可退居内城。云梦的城池设计,有三道防御屏障。第一是平原之上的东城。第二则是与之连接的瓮城。第三是依山而建的内城以及那条用于灌溉养鱼的护城河。
然而,如此完美的防御,却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共计四里的城池,只有八百驻军。自朝歌下达全国征兵的政令后,云梦仅仅新招募了三百士卒。倘若敌军攻城,东城势必因人手不足而选择放弃。
不久后,门尹与手下来到了西城楼。东城示警的钟声便是从这里发出的。此刻,东城的门尹也已登上了城楼。他一面惊恐的望着远方扬起的漫天尘土,一面对城门下方的士卒吆喝着。
“仔细排查,莫要将细作放入城中。”
城门外,尚有十几名百姓向这边仓皇逃来。幸好这是在冬季,若是在农忙时,宁可提前封闭城门也不会放进一人威胁到城内的安全。待到那些百姓进入城中,城门关闭后,远处气势磅礴的景象终于显露出了真身。一名眼尖的士卒,惊叫道:
“红色!是晋人!”
晋国与卫国都是姬姓王族的后裔。大周崇尚火德。士卒的军服以玄、红两色为主。而楚军则穿着混杂,常被中原诸侯耻笑为乱穿衣所以才会乱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