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双筷子的寓言故事,在春秋时期就已经有了。诸师瑕自作聪明,将那好端端的筷子折了又折。最后,留下一堆寸许长的木条。不知道的还以为王诩在讲解算筹计数。
就在他绝望的目光下,诸师瑕毫无意外的将所有的教学工具全部摧毁,还恬不知耻的问道:
“诩司马!我说的对吧?”
王诩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对你个大头鬼啊!你怎么这么手欠呢。”
“噢?我猜错了吗?”
他抓起一把碎木条递了过去。
“你喜欢折筷子是吗?来来!继续折。”
然后,对方真的折起筷子来了。一寸长的筷子被他掰的如瓜子一般矮小。王诩一脸的黑线。看不出这花花公子竟有这等本事。王诩也不再卖弄了,直奔主题。
“在下的意思是将所有长箸皆变成一致的长短,诸国实力相当,那天下就太平了。”
“咦?诩兄!我做的不就是这事情吗?”
喀嚓!喀嚓!诸师瑕掰得甚是开心。王诩懒得理他。怀疑这是对方因丢失牧邑后,解压的变态方法。姬章也有些忍受不了了。
“别折了。聒噪。听卫诩把话说完。”
“夺牧邑可观三步棋局。之后的第四步便是折断越、齐、晋三家。楚国与我中原不睦已久,倒是无需忧虑。”
根据所知的历史,联系先后顺序。王诩推测,齐伐晋后,越会伐齐。然后楚国偷袭越国。从此进入战国时期。
虽然逻辑是很清晰的,只要平衡各方实力,战争就不会爆发。但是春秋时期只有大国欺负小国,一次性将三家超级强国毁灭,简直是骇人听闻。诸人瞠目结舌,文静如止水的姬兰与沉默寡言的祝史皆是面现惊色。
在过去,王诩原本不信这时代会按照历史发展。墨翟是木工,孙武是酒鬼。这里的月亮大,气候也不一样。然而,自从晋国爆发内乱,中行氏与范氏浮出水面。这便完全符合历史的走向,得知这些他就不得不信了。
“中行寅与范吉射能从晋阳围困中逃脱。十五万大军尚且无法突围,一万残军却是逃了出来。难道这不奇怪吗?二人逃脱后,不回封邑整顿兵马再战。直接去往洛邑。这是为何?他们怎知天子会收留而不是刀兵相向?后来攻取牧邑之时,朝歌同时沦陷。这时间也算得太准了吧?”
几个疑问丢下去,诸人瞬间不淡定了。祝史问道: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帮他们?”
“聪明!赵氏!赵无恤。”
姬章不屑的冷哼一声。
“赵无恤一毛头小子何来这等手段?恐怕是其父赵鞅?”
赵鞅已经年迈,三家灭掉智家必然是出自赵无恤。王诩十分笃定。
“信我,只会是赵无恤。若卫国与赵氏结盟,帮助其打垮智氏。之后韩、赵、魏,三家分晋。晋国这双长箸便彻底断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一向委曲求全的卫国,只有被打的份,哪有去算计晋国的道理?再说了,晋国公室仍旧是六卿之上最具实力的。行三家分晋之事,则必须要打掉姬姓公室与智氏两座庞然大物。赵氏怎么看也不像一只潜力股。
除了姬兰所有人都是这般想法。此时,少女秋水般的眸中顿时大放异彩。她拱手道:
“卫国尚且无法自保,又何以助赵氏打败智氏?请先生解惑。”
被少女赞为先生,王诩甚是得意。
“简单!给钱。只要将齐国一同打垮,问题便解决了。以棉布压低麻布的价格与齐国争夺诸国的布匹生意。齐国以渔盐、纺织富甲天下。只需断齐国一臂,将利益所得用于赵氏,三家分晋必然可成。”
涉及到做生意的事情,姬章与诸师瑕就完全听不懂了。祝史则是半知半解的皱眉琢磨。姬兰微眯着眼睛,似乎在重新审视着王诩。
少女自是明白这招的狠辣。王诩改良了织机,将木棉布的价格打到麻布的成本价仍旧是有利润的。如果与齐国抢夺国际市场,那么数百年来,以出口麻布为经济支柱的齐国将会面临巨大的损失。
这时尚未形成以手工作坊为主体的纺织业。麻布的生产都是妇人们在家中完成的。麻布相当于齐国的流通货币。官府从百姓那里收取布匹充作赋税。然后,再与大的商贾交易,兑换成真金白银。这些商贾的背后都是齐国各大家族势力。他们把控着齐国布匹市场的源头。像是厂家,然后将商品供给到各国的代理商手中。代理商实际上是诸国麻布行业的寡头。一般都是亲齐派的大氏族或是公室的成员。麻布生意已经被齐国玩出了新高度。称之为布匹外交。
自姜太公治齐开始,齐国的纺织业就兴起了。齐人之所以能控制国际上的麻布市场,优势来自于产业链的形成。无论是种植、采摘、晾晒、纺线、织布、运输等方面,都已经形成规模。或许去模仿齐国发展纺织业的国家能在单方面的技术上取得突破并且超越齐国,但是整体上绝无可能。毕竟,齐国的纺织业已经传承了几百年,经验与技术远超诸国。
王诩的设想不无可能,反倒是有极强的可行性。动摇了齐国麻布市场的垄断地位,那便是断了齐人的根基,让数百万从事麻布行业的百姓丢了饭碗。这计策着实狠毒,不亚于一场瘟疫带来的毁灭。
在姬兰的认知中,王诩虽有才华,但性子惫懒。大事上极有原则,可真遇到下狠手的时候,他却犹豫起来。为此,姬兰没少帮他擦屁股。
少女欣赏对方的品行,认为王诩是个温和良善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会对其心生好感。在这弱肉强食的年代,怜悯是奢侈的。自己有能力且会帮助弱者的人委实并不多见。少女很喜欢他的乐善好施,也愿意帮助他保持住这份难能可贵的善良。不再这浑浊的乱世就此沉沦。
至于这歹毒的计策,肯定不是他想出来的。或许他是想在诸人面前表现一番。又或许是单纯的想赢自己一次。姬兰暗自窃喜,于是,善解人意的顺着对方的话,佯装配合的问道:
“齐国又岂会坐视其利而失,而不闻不顾呢?”
“齐相田成子弑君而独揽大权。姜氏与田氏不睦久矣。只需晓之厉害,挑起田氏代齐之心。而后借此事削弱公室,打压氏族势力,让田氏坐收渔利,争取齐国民心。如此,折断齐国这双长箸又有何难?”
可以预见齐国经济危机过后,损失最惨重的便是上下两端。国库收缴的布匹无法兑现,公室最先遭殃。那些囤积布匹来垄断货源的大氏族则会血本无归。毕竟,政府是可以改变抵税之物,而他们则无法强买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