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偏僻,没几户人家,他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周人睡得早,起得早,也不至于专程跑来骂他。
没有警察真好。百姓之间多么和谐,相互包容,包容不了也得忍着。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浪费纳税人的钱财。
王诩无耻的想着,将烧好的热水分别倒入两个木桶。找了根长木,把官服上的避膝扯了下来。由于避膝所用的布料太好,一通刺刺拉拉过后,手掌被勒得通红。终于一把扁担完成了。王诩发出一声感叹:
“这是划时代的发明。请叫我王诩,Edison。”
其实这玩意早就有了,只是他没见过。
调整好距离,系好木桶。蹲在地上的王诩有模有样的起身。然后就听到“哎呀!哎呀!”的惨叫声。
最终他像个接受鞭刑的犯人,双手耷拉在那横木上。掌中攥着两条很结实的布条。下方坠着两只摇晃的木桶,痛苦不堪的向逆旅行去。
此时姬元已经睡熟,阿季在距离逆旅的不远处燃起了一小堆柴火。柴火四周围了一圈土石。远远看去,暗红暗红的,不是很惹眼。
少女蹲在那里,拨弄着微弱的炭火,时不时张望四周。王诩很快便发现了等待他归来的妻子,正准备责备几句,只听阿季说道:“良人若是怕烫,何不拎着绳子?干嘛这般傻乎乎的,像是受刑一样。”
王诩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刷新了智商的下限。
说的太对了,自己这是图什么?又是被烫又是折磨自己脆弱的手腕。一时间被蠢得无言以对。
阿季赶忙帮他卸下扁担,夫妻一人一个水桶,再次回到了密室。
还好这处避难所有两间密室,一间用来居住,一间作为卫生间使用。挂上皮帘,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倒也不算难闻。
端着木盆,拿了皂角与水瓢、毛巾等物,两人蹑手蹑脚的来到井旁的破口。井水之上泛着点点微光。借着那粼粼的光,王诩拿下少女的发钗。如瀑的秀发垂落而下。少女的发质很好。发丝相对结实,抚摸起来带着一丝光泽。
在这艰苦的年代,十个人中九个不是油性皮肤。头发上能有点油污,那是贵气的象征。要不怎么叫油头粉面呢。
呃好像不是这么解释的。总之呢,百姓缺少肉食,体脂少的可怜就是了。
一瓢温水慢慢的浇下。水滴啪塔啪塔的打在地上。阿季侧着脑袋,坚硬的皂荚顺着湿滑的长发,如秋风拂过田间带起的麦浪。
“早知道就该让良人拿些皂荚煮水的,而今只能将就一下了。”
“委屈你了。等出去以后,为夫做些洗发粉给你用。”
对于这洗发粉一词,王诩说起来绕口,阿季听起来更是别扭。少女轻嗯了一声,表示疑惑。王诩说道:
“那可是诸侯才有的稀罕物。府库的老管事跟我说过,用皂荚、生姜、乌米等物研磨成粉,用来洗头又黑又亮还不掉头发呢。听说卫侯就用这玩意,还赏赐过公子舟。”
接过阿季手里的皂荚,他继续舀水。皂荚硬邦邦的。王诩摇了摇,里面还有东西。
“良人兴许还不知晓,这皂角另有他用。其皂米金贵,常为贡品,食之可补血益气。皂荚研磨成粉,配以檀木用来洗衣,更可长久留香,有凝神辟邪之效。”
将一块松软的木棉毛巾包裹住少女的长发,王诩玩笑着说道:“真是大开眼界。原来我老婆就是史上洗衣粉的发明人。以后为夫要抱紧阿季大腿,子孙后代就靠这门手艺吃饭了。”
阿季笑得花枝乱颤。
随后拿来了草席与毯子。两人席地而坐,靠着墙壁。少女将长发盘起,再用方巾包裹,十足的村妇模样。王诩啧啧称赞,感叹妻子贤惠的造型。
阿季将毯子铺在双膝之上,捧着王诩的脑袋,像哄孩子般说道:
“天快亮了,良人趴在妾身腿上休息一会儿。到了时辰,妾身唤醒良人。”
膝枕送来,王诩赶忙将脸凑了上去。那不是柔软的触感,而是紧实中充满了活力。他很喜欢这样。阿季时常也会这样,让他像个懒猫在腿上趴一会儿,少女则宠溺的帮他掏耳朵。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姐姐还活在人世,在很遥远的地方,你会丢下我去找她吗?”
指尖划过他鬓角的发丝。纤长的手指在拨弄间顿止。
“过去的事情,妾身早就忘了。姐姐长什么样子,似乎也记不得了。或许她们各有自己的生活,过得是好是坏,找与不找”
阿季轻叹口气,继续说道:“或许已经没有意义了。”
少女的心态变化与王诩潜移默化的影响脱不开关系。
本以辅佐少君重掌权力、救国救民为己任的小奴婢,如今在爱情的滋润中迷失了方向。自由与浪漫的意识令她陶醉其中。信念一点一点被王诩蚕食。少年不思进取的懒散,在二人相知相许后,转变为知足常乐,远离世事的洒脱。
在坚守戚城的这段日子里,少女总会想起君夫人临终时的遗言。她断章取义的认为王诩的安危胜过一切。
守城至今,正是他的夫君力挽狂澜,为万民立命,而后选择功成身退,作为妻子的她,除了钦佩与支持,便只剩感动与心安。
封侯拜相固然人人向往,但是能与恋人相守一生,白头到老而不留遗憾,更胜却人间无数。心性的变化,令得少女除了王诩已不在乎任何事情。
“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像这样对我吗?”
又一个“如果”问了出来。
仇由国灭亡,族人被杀,子静之死,阿季的身份,这一系列的事件真相都是王诩的心结。他知道那是解不开的仇怨,但这些恩怨他必须埋在心底。
自私也罢,残忍也罢,他只愿用一生来陪伴,拯救彼此。
“说什么傻话?自良人受伤醒来后,娶妾身为妻,而今躺在这里,良人都还是那个良人,从未变过。”
少女的感知力太过惊人。王诩感动的无以复加。脸颊紧贴妻子的双腿,摩挲着。他不打算向阿季再隐瞒任何事情,夫妻之间需要坦诚以待。
反正自己不是之前的王诩,更不是那所谓的少君。没必要为了一个名义上的老爹,来欺骗与隐瞒相伴一生的妻子。
“说起来或许你不会相信”
就在王诩准备摊牌的时候,清脆的金鸣声打断了他的话音。并拢的双指,轻轻点在唇上。坚定而又温柔的话音回荡在密道之中。
“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