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的门开了一下,走出来一位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屋里的灯光也随之转过一个夹角。
男人看着手表急匆匆离开,没瞧见暗巷中慢慢积攒的狂风暴雨。
邹远没有说话,他的眼神落在鞋尖上,心绪毫无起伏。
在沈卓耀的记忆里,邹远一直有点仁慈的榆木脑袋,水晶球外下雨的时候,他们呆的山洞里总是会挤进各种奇奇怪怪的物种,只要能与之共存,邹远就不会动手驱赶。
但邹远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一旦突破这个底线,他会立马翻脸绝不留情,哪怕彼此之间藏着深情厚谊,哪怕这一翻脸就注定遍体鳞伤。
沈卓耀明知道这些,却诱导惊蛰继续往下说,“追来的人很不好对付?怎么,你曾见过?”
“他叫猎犬,赌场养在历代花魁身边的狗,你们去过第三道门见过红夫人吗?”惊蛰道,“红夫人被我取代之后,原本是可以离开赌场的,但猎犬却挠坏了红夫人的脸,使她成了半副骨头架子。”
“我与红夫人半个多月的交情,她这辈子从九岁开始,就在赌场中,见过了人心险恶,没什么依靠的东西,除了猎犬……猎犬和她一起长大,维护她的安全和尊严,但猎犬还是背叛她。”
现在的惊蛰可没有半分单纯天真的样子,他甚至在胸口画了个圈,“我听过猎犬的心声,他这儿没有红夫人,从来都没有,红夫人只是他的一个任务,至于这个任务对象是爱他的女人还是破旧的布娃娃,都没有区别。”
“猎犬也是进化者吗?”沈卓耀忽然问。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目光缓缓超过惊蛰的头顶,落在了最高的房顶上。
模拟出来的月亮高远辽阔,琉璃飞檐上半蹲着一个带镣铐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虹膜在灯光下呈现碧色,还是那种凝滞不动的碧色——这男人是个瞎子。
惊蛰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猎犬。”
进化者之间有种难言的感应,所以邹远抬头的速度比沈卓耀还快上一点,几乎是猎犬出现的一瞬间,邹远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
猎犬也很神奇,他是来追捕惊蛰的,但却先看向了邹远,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你破坏了定位器,你是自己想离开赌场的……为了这个人?”
“算是吧,”惊蛰道,“我以前觉得,水晶球里的人都会被我吸引,因而想占有我,这种占有的欲望逐渐膨胀,最终他们会将我剁碎吞吃下去,以求永远在一起。所以我无处可逃,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呆着,有吃有喝,还有蠢人让我愚弄。”
邹远终于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是真不行,前有沈卓耀纠缠不清,后有惊蛰是个典型阴谋家。
倘若猎犬现在给他一个不搅合的机会,邹远肯定退到一边反思自己的人生。
猎犬又道,“那好,我杀了他,你随我回去。”
“……”这一把火直接把邹远烧了个防不胜防。
“抱歉,我并不想干涉惊蛰的人生,无论他是选择留下还是跟你离开,其实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邹远终于选择在沉默中爆发,他道,“我之所以带他出来,是因为他的心喊了救命,而我正好听见了。惊蛰,倘若你继续向我求救,那我依然会救你。”
邹远将惊蛰的人生完整放置于他的手掌心,要如何拿捏只在于惊蛰自己。
就连惊蛰本人都没发现,自己一直向外散发着一种信号,他的单纯无辜只是伪装,就连阴谋诡计和无情狠辣也都是伪装。
惊蛰的心里喊着救命,却从来没人能听见。
“我想要什么……”惊蛰愣了愣,“我想回到水晶球外,这里虽然是人类的世界,按理说它会接纳包容我,但我已经习惯了外面更广阔的天空,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属。”
邹远稍一点头,“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也需要为此付出努力和代价。惊蛰,你确定做好准备了吗?”
“我确定。”
惊蛰的眼神变了,他也是个有欲望的人,缩在赌场那种憋屈的地方,与各种披人皮的豺狼周旋,都快让他剥离了自己的本性,成为一只笼中的鸟。
猎犬之前一直认为自己能劝回惊蛰,因为惊蛰会习惯性的背叛所有人,他就像以背叛为乐以背叛为生,他能得到现在的地位,让赌场如此认可,也是因为惊蛰从来不让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