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应他,没人怜悯他的悲伤,因为,唯一爱着他的那人,已经死了,透透彻彻。
哼,,,哼,,,
屋子里响起来的咳嗽声,声音来自一面屏风后面,齐玉池听见了,怔怔地起身,走到屏风边,望见了一张高脚书桌,书桌后坐着的是齐建国,正握着笔写个不停,老九与另一名齐玉池不知姓名的侍卫正在边上候着。
齐玉池立即走上去跪下:“父亲,能不能把外面的棺材打开,我想再看看母亲。”
“你看一眼她能活过来吗?”齐建国头也不抬,反问道。
“不能”,齐玉池摇摇头,但并没放弃,继续道:“我只是想见母亲最后一面,,,”
“那又有什么用?”齐建国冷漠回答道,语气却有些斯文。
“好让我能记得清楚些,我怕,,我怕时间久了,就忘了母亲的样子。。。求求你。。。”齐玉池头嗑在了地上。
“那就忘了吧。”
齐玉池抬起头来,看见了那书桌上的一角的一盏纱灯,灯罩上画着梅花下携手赏月的一对恋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冷漠无情?齐玉池很想用这句话大声地质问父亲,只是,,,不太敢。
“还有什么事?”齐建国见齐玉池还跪着不走,于是问道。
齐玉池用力地擦拭掉脸上的泪渍,果然,太子殿下的铁石心肠不会因为任何事变软,“我还想问一下,母亲死了,这件事将会怎么处置。”
“你觉得这是你该问的事?”,齐建国提高了笔,要写的东西已经写完了。
齐玉池没有说话。
齐建国把笔放置到一旁,对于自己写下的东西又复核了一遍,没什么差错,双手一左一右的捻起桌面墨迹未干的纸,抖了抖,吹了吹,再递给了老九。
老九接过后,小心地折叠,放进胸口,走了出去,看样子,他很清楚这张纸该怎么处理。
齐建国再挥了挥手,另一名侍卫也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父子二人,如果那口棺材不算的话。
“这个事已经交给了刑部查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书桌上堆着厚厚的几叠文书,齐建国取出一本细致地看着,他并没有打算专心的与长子交谈。
“这成为了一个案子?”齐玉池疑问道,母亲是死于一道圣旨,刑部难道去查皇帝?
“皇上已经睡过去好几天了,这道圣旨的来源,构不成一个案子?”齐建国竟然回答得这么有耐心,出乎预料。
这么一说的话,事情就很清楚了。
皇帝病倒了,太子在北城,于是严家趁着这个机会,做了份假圣旨,害死了母亲,而后,明面上再派禁卫军去皇陵抓自己,暗地里又派遣了那四个杀手加一个石磊去皇陵除掉自己。
齐玉池恍然大悟。
“那个女人会怎么样?”,问着这句话的时候,齐玉池伸手指着东边儿,太子府里住东边儿的,那个姓严的女人。
齐建国皱皱眉头,有些不喜,齐玉池竟然以那个女人,称呼一个长辈,“这件事扯不上她。”
扯不上她?父亲竟然说这样的话。“严家”是齐玉池亲眼看着,亲耳听着石磊在皇陵说出口的两个字,而住在东边院子的那个女人,不就是姓严?
齐玉池又指着屋子门外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下人?”
门外被杀死的那些人,齐玉池是认得的,全是太子府里以前的下人,一直都是对东院那个女人唯命是从。
齐建国很意外长子的敏锐,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齐玉池,冷冷说道:“他们死自然有死的道理,只是,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偏袒,包庇,这两个词立马在齐玉池的脑海里浮现,他知道,素来睿智的父亲不可能突然变得那么愚蠢,愚蠢到看不穿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万人之上的身份,知道的秘密也一定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明显是故意为之。
积压的失望和愤懑顷刻间爆发,掺杂在滚烫的血液里涌上大脑,什么父亲,什么太子,什么礼仪教养,齐玉池都不想管了,站起身来,大声吼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刚才指向东边的手,这时直指着桌后的齐建国继续说道,“母亲,她嫁到金川时是金川最穷最破的时候;顾及身份,她进了你这太子府就没踏出过大门一步;她搬到了这西边儿这破角落,把最好的东院,太子府的主事权全让给了那个女人,她可是正妃!她是为了什么?为你当你这破太子妃?为了住你这破院子破房子?滚一边儿去吧!”
齐建国置若未闻,齐玉池的声音却软了下来。
“她可是给你生了儿子,可她父亲死了,她只能藏起来小声的啜泣,就因为你们,你们给她套上的敌国身份。。。”
齐玉池无力地跌坐回地面,他很想放肆的发泄,可终究学过粗俗粗鲁的语言,嘴里出来的话没能对付得了敌人,只是平白地催发自己的伤心,“我很想知道,她究竟图个什么啊?什么都忍,什么都让。可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自私自利,凶恶狠毒的人针对她?为什么又要让她遇见你,遇见你这种冷漠无情的丈夫?”
齐玉池的话也并不是全无作用,这不,齐建国已经将手里的那份文书放到了一边,皱眉问道:“她是这样教你的?指着自己的父亲大吼大叫?”
“她已经醒不来了,不能说话了,再也,再也教不了我”,齐玉池这样说道。
齐建国又拿起了另一份文书,原来,刚才那一份,是看完了才放置一边,“说完了?还有事儿吗?”
齐玉池抬起头来,对于父亲的风轻云淡难以置信,但随即又觉得理所应当,是呀,这就是父亲,这就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样子,从来就没变过。
“说完了,我是不是该走了?”齐玉池没由来的很冷静。
齐建国眉头松开,好像在文书里看到了什么好消息,又或者是因为,自己那聒噪的儿子终于要走了。。。
“以后跟我说话,记得注意语气仪态,这次我不罚你,但不要有下一次。退下吧。”
齐玉池已经想明白了,这个男人,把所有的人都不过看成一件物件儿,缓缓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衣袖,腰带,还有下摆。
有用的则用一用,没用的,则没了就没了。比如自己的母亲,比如自己。
神情肃穆,双臂抱成环,微微躬着身,齐玉池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绝对不会,对这个男人有任何的,哪怕一丁点儿的奢望。
“太子殿下。。。”
“在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