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停下脚步,仰起脸,感受到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冷,和阿鸾呼吸的热气。下雪不是最冷的,融雪才是。等这阵小雪停下来,不是下午便是明早,都会冷得令人无法支撑下去——至少靠他们现有的东西是不足以御寒的,食物也并不充沛。
沉默了一会,黛鸾还是没想好。山海知道她的性子,倒也没直接劝,而是说:
“我们此行匆忙,准备不足,冒冒失失就往上闯,有些欠考虑了。留得青山在,下山找些村落,或是暖和些的地方重振旗鼓会更好些。顺便,也能打听些云外镜的事。”
“这座主峰,不是在绢云山脉的中央吗?这里……真的会有村子,会有人来?山海,你知道的,我们走到现在可是半点有人活动的影子都没见过。”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雪势不减,甚至还下大了些。这令阿鸾打了个喷嚏。
“再看一看就下山吧。我们快到云间了。”
她妥协了些。毕竟她也不傻,不会真的拖着一副脆弱的身子,给师父拖后腿。她开始很着急,想快点找到云外镜。现在,对她,对他们而言,云外镜早已与失落的万鬼志无关,而成为施无弃和慕琬安危的象征了。
山海是赞成的。黛鸾又从他背上跳下来,自己走路了。她比刚才有活力了些,或许是因为知道了下一步的期限,有了些许盼头。雪不再变大,只是持续飘洒着。他们又走了一阵,直到当真置身于茫茫云海之中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逢魔时,四下安静的可怕,雪也停了。云雾缠住了他们的眼睛,两人紧攥彼此的手。太阳落山了,从侧面将这一带云雾染成金黄色,如置身麦田,给人温暖与丰收的错觉。
至少短暂的喜悦是真实的。
地面上的雪也泛着晶莹的、星星点点的光,像是把细小的碎钻洒在里面,用雪掩上。师徒俩深知,在此地寻找云外镜与大海捞针、铁树开花无异。这几天的疲惫令他们彻底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心态也被磨砺了许多。
“走吧。”山海说着,蹲下了身,让她上来。
黛鸾没有力气去闹脾气了,乖乖趴上来。她真的很累,但也释然了。虽说整片云海还有很久的路要走,但勇攀高峰从不是为了征服,仅是证明自己来过。
再来便是。
天色暗淡了,太阳很快落下去。在最后的光彩中,山海决定加紧多走几步,找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息。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不假。首先身子骨就已经累了,其次下山的路走起来比上山要陡峭,落脚更要注意。最后一点,来时的路覆盖了新一层的积雪,让他无法分辨出原本走过的路,只能凭感觉回去。
天色更深,远处传来奇怪的鸟叫声。它们或许是归巢了,也可能正要趁着夜色捕猎。但这都不重要,他只想赶紧找到一处藏身之所,好休整精神,确保二人平安离开。
周遭完全黑下来,他胳膊上挂着行囊,另一手扶着黛鸾,没法施术生火。他也不敢放慢速度,在黑夜里瞪大眼睛,靠雪的反光努力前进。摸着石头过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他本是不想赌的,但他们折返得太晚,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心里越急,脚下的节奏越乱。他突然踏上一块冻实的雪冰,脚下一滑,整个人侧身摔倒了。黛鸾从他背上跌下来,顺着陡峭的地势滑下去。一时间,她惊惶地大叫起来,努力挣扎着想让自己停下。可这就像是陷入流沙一般,越是乱动,滑落越快。山海本想站起来去拦她的,可刚才好像把脚扭伤了,完全使不上力,几乎连滚带爬地同她一起向下。
然后,是一截断崖。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或说顺理成章,但绝不是理所当然。山海另一只脚使了劲,靠轻功跃到比阿鸾更远的地方,也离断崖更近。他一手攥住一截地上的枯藤,另一手将徒弟一把拽住。两人依然在下滑,只是山海距危险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