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君很确定,那个名为妙妙的女孩已经死去的原因,是因为她亲眼见过。
那时她用伞气劈开牢笼,要救薛弥音出来,她连话也说不清楚,眼睛也饿花了,看不清霜月君背后的天狗。她坐在那儿,一只干瘦的手死死抓着栏杆,任凭霜月君怎么拉扯也不起来。弥音甚至无法将视线集中到她脸上,嘴里却轻声念着:
“——还没有回来……它还没回来……”
“谁?谁还活着吗!”
弥音还未回答,远处有什么动物跑了过来。她下意识抄起伞,却在看清那只是个小猫时放下戒备。那狸奴毛发很长,很脏,勉强能看出黑白黄三种颜色,白的部分像抹布一样灰。它似与弥音很熟,挡在她面前,冲着霜月君与她身后的天狗哈着气,一副护主的架势。
尽管天狗只是轻轻吹了一下,它立刻被风刮倒了,还翻了个跟头。
三花儿呲牙哈气时,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掉出来,落到弥音的手边。她回过神,注意力集中几分,手慌忙在地上抓了两下,才将它捡起来。那是一枚猫眼石,经过人工细细的打磨,绝不会出现在这种荒山深谷之中。
薛弥音将那枚珠子攥在手心,护在胸前,蜷缩在笼边闭上眼睛,不动弹了。三花儿猫绕着她转,喵喵叫个不停。霜月君吓得以为她死掉了,连忙试探鼻息才松一口气。将弥音架到天狗背上时,她手里还死死捏着珠子,怎么也抠不出来。霜月君觉得,这三花儿明显是个家猫,附近也没有它能生活的村子,它更不具备在此地生存的能力,兴许……是弥音养大的?她所说的“没有回来”的,该不会就是这个小家伙吧?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那三花猫便自觉地跳到天狗背上去,即使明显顾虑着女孩,还倨傲得很呢。
“我也是等她醒来才知道,她说的并不是猫,而是她的朋友……但她真的没力气了,看到友人的遗物,一旦稍作放松,便再也打不起精神。坚持到现在,也实属不易。”
施无弃点了点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那只猫是某天忽然出现的。弥音记不太清究竟是同伴们还活着时,还是只剩下自己以后。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它总是晚上来,所以只有弥音一个人见过它。这狸奴才半岁大。你知道么?我们见过的三花儿都是母猫,它却是个公的。”
“……确实稀奇。三千只猫中,才会有一只公三花儿出现。而且公三花最具灵气,传言能招财、辟邪、交好运,我倒不清楚是真是假。那只公三花是玳瑁么?”
“好运……大约也算吧。花色也不是玳瑁……其实就是长毛土猫,斑纹是圆形的那种。”霜月君拿手比划了一下,但并不能表示出所以然来,“而且它的脸一半黑,一半黄,中间的线很清楚呢。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你说过,有这样的猫存在。”
“啊!是了,我知道,也有很多那样的蝴蝶。但至于猫,我见的实在不多。这还是个公的,可真是难得。”
“嗯。这猫颇有灵性。我后来才知道,山谷中有一处很不起眼的灵脉,它从那里穿梭于人类村庄。村子在群山之外,也就是我将她暂时安置的地方。村里人说常见这狸奴,没主人,吃百家饭。偶尔它三五天不见踪影,怕是跑到山谷玩了。那猫确实聪明,为她叼来很多东西。偶尔有金花鼠或鸟雀,大部分时候……是虫子。她都吃了。”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施无弃不断地叹息,“毕竟生火也做不到。”
“那珠子是它最后叼来的东西,我猜它是找到妙妙了。弥音那孩子缓过劲,立刻跪在地上求我,要去找到那个女孩,尸体也行。我便去了……”
“你只见到她的尸体。”
“……是。她一侧的胳膊和腿儿都被野兽吃掉了,我没有近看。我想,她也算作回归大地,便鞠了三个躬,转身走了。搁以前,我可能带走她,或者挖个坑埋了。但那死状太惨,我不敢让弥音看到,何况……现在的我觉得,尸身若是自然之物所需,或许更有意义。”
施无弃点了点头,没有做多评价。他也说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观念对她有所影响。
“我告诉她,她哭了好一阵,刚缓过劲来又哭昏过去。但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在我印象中,她第二次落泪已是前不久的事……两年前,一直跟着她的三花死了。有个玩乐器的老疯子相中了她的猫,说要买来做一个叫三味线的乐器。这乐器你听说过么?”
“啊,我知道。最早是中原叫三线的乐器,后来传到东边又传了回来。原本是蛇皮蒙着音箱,不知怎么就改用猫狗的皮了。也不知哪儿的传言,说用三花猫的皮音质最好。我猜不过是看着好看罢了。我随便说说,没了解过。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