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薛弥音脚上明明还系着铃铛,尹归鸿确信自己不曾听见任何声响。要么,是他当真无暇分神至于此等地步,要么是这姑娘的身法,已经轻盈到如此境界。他有些惊讶,也感到轻微的佩服,但占据情绪主体的,更多是错失目标的、遭到阻挠的、受到挑衅的怒意。这细微的怒火在被战斗点燃的躯体中滋长,连同重新拿下万鬼志的念头,一并驱使着他,推动他一刀荡出弧线,暂时逼开泷邈寒觞;随即他顺着刀势惯性,脚步一错,反身直扑向弥音。
既然敢抢回包袱,薛弥音自然早就做好了打算。尹归鸿身形刚动,她便踩着特别的猫步错开他的轨迹。她不擅长近距离的搏斗,只是不断躲闪咄咄逼人的刀锋,如一朵羽绒在暴烈的风中飘荡,即使脱身不得,也不易为利落狠辣的攻势所伤。
也许是屡屡落空激起了攻击者的火气,又或者离目标越近,对手争夺的心情就越迫切。薛弥音明显感觉到,尹归鸿愈打愈凶,节奏不断紧凑。尽管她依然能避过,却感到逐渐变得吃力,不再游刃有余。
“刀有毒,小心!”
锵啷,他们的兵器碰撞在一起。
弥音的反应很快,比他们任何人所以为的都快很多。方才急促的呼喊似是寒觞的声音,被刀风刮得破碎。薛弥音神经的紧绷与声音的出现几乎是同时发生。待寒觞看清她时,匕首已被抽出刀鞘,托在手中。接着,便是那两个兵刃相互碰触的事了。
挡住了。弥音不欲与敌人去拼气力,反倒借着反震倒翻出去,与尹归鸿勉强拉开点距离。她不傻,自然不会与一个年轻力壮的异性去拼蛮力,而击败他也并非自己的目的。她定睛去看收势调整的对手,本是意在提防,孰料看见了略有些骇人的景象。
从弯弯的刀尖滴落的,的确是可怖的烈毒。或许是兵刃相接,让这柄毒刀误以为咬中了猎物,毒液由刀身泌出,渗不进活物的肉体,只得抱憾空落在地。薛弥音眼睁睁看着那一滴毒液坠下,砸在方才还生机勃勃的草地上。不知是否错觉,她几乎看到一缕细小的黑雾在被侵蚀的土地上腾起。顷刻间,脆弱的花草生机灭绝,蜷曲成惨死的干尸,倾伏萎败,枯焦一片。
如若是人,但凡被这妖刀撩中一下,缺乏解药……薛弥音鲜少后怕,此时却不禁轻轻打了个哆嗦。
在阳光的照耀下,尹归鸿手中的烬灭牙沿着刃部,闪烁出细碎的华彩。有无色的液体顺着刀锋淌下,落入薛弥音眼中的光泽,只是光线再普通不过的折射。可在此刻,它却像极了蝮蛇蜿蜒游过,鳞片映出致命的斑斓;那弧度曲线分明属于无生命的兵刃,一瞬竟栩栩如生,如同择人而噬的蛮荒凶兽,对一切鲜活生命垂涎三尺,牙尖衔满腐骨蚀髓的毒。
那真是把漂亮的兵器。而在自然中,美丽则意味着危险。相较之下,她手里攥着的友人赠予的匕首,不知来头;另一手提着友人重要的包袱,二者都重若千钧。寒觞与泷邈正向她冲来,可尹归鸿已抖落刀上敌我不辨的残毒,仿若安抚好了可能噬主的狂兽,此刻凶兵锋刃调转,准备再度发起攻击。弥音知道,她不应在此刻顾忌,被绊住手脚,只会让她更处下风。她自认为不是怕死的人,但她还得保住手上的东西,聆鹓的东西
“弥音!”
是叶聆鹓的声音。她气喘吁吁地跑来,薛弥音紧张得不敢回头,只得微微侧首,靠听觉和余光锁定她奔来的方向。同时她注意到,那把诡谲的刀轻微地摆动了一下,尹归鸿绷紧了身体,即将要攻上前来。时机不容她犹豫,弥音猛地一甩包袱,大喊一声:
“接住!!”
她的声音很大,力度也是。包袱嗖地划出弧线,朝狂奔的聆鹓飞去。随即,弥音匆匆闪身避让,阴鸷的刀气掠过她身侧,令她为之屏息。而尹归鸿不再见半分先前穷追猛打的模样,他瞬间刹住脚步,扭转势头,径直追着那包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