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谢辙的声音忽然有些变了,他大约意识到了什么。寒觞注意到这个细节,但聆鹓似乎没有——那样更好。寒觞猛地抬头,正对上谢辙紧皱的眉眼。他们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这种交流是他人谁也无法读取的。
难道是,蛊虫?这不是殁影阁的手笔么。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说不定是什么肉眼不可见的蛊虫……
那些活尸明明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却依然会受到一些指令——例如音乐的影响。
说不定受到影响的并非活尸,而是蛊本身。
两人都很清楚,若真与之有所关联,那聆鹓确实摊上了天大的麻烦。但仅就目前的这场意外而言,薛弥音消失的责任不该全盘被揽到她的身上。
“你若真觉得,这事关重大,我们继续陪你找医师处理。你可千万别自己乱来。”
“可弥音怎么办?”
她抬起眼,一些融化的真挚的东西掺杂着情绪的杂质。想来她也勉强算得上清醒,毕竟她知道寒觞进来,自始至终没有主动提起搜寻的事,还在这里同谢辙一起给她自己开脱,就大概猜出了情况。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步伐声,噼里啪啦混杂着水花被激起的声音,听起来有四五个人。他们推开门,最先出现的是牒云前辈。但她还什么都没说便让开了身子,将伞收起来,让到一边,给什么人留出路。其他人都打着伞,站在门口堵着风,都没有进来。只有唯一一个这几日没见过的面孔迎面走来。
是……六道无常?
谢辙看到她瞳孔中映着一轮金色。她额间挂着一个饰品,是特定的一种雪花图案,即雪砚宗的门徽。她也收了伞,抓着伞柄朝三人走去。雨水顺着伞尖滴在地上,旁边是她浅浅的沾着些许泥渍的脚印。在没有伞筒的另一侧腰际,挂着一把短兵。
那她只能是……
“霜月君?”谢辙有些意外,“您怎么会……”
“霜月君前两天便来了,只是没有来打扰你们。这段时间,她也在谷中与你们一起找人。只是雪砚谷很大,你们没有碰上罢了。”
寒觞看了谢辙一眼,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不用多想,她怕不是来问罪的。毕竟他们才从极月君口中得知,当年收养薛弥音的那个姐姐是霜月君的事实。现在,她的“姐姐”就站在几人面前,就算他们想说些什么,也百口难辩。
但霜月君没有先指责他们。不过,她走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些许错愕的神色。她怔怔地看了聆鹓半晌,随后轻声念叨着:
“像……真像啊。”
他们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走过来的霜月君半蹲在聆鹓旁边,寒觞立刻让开了自己的位置给她。她轻轻拉起聆鹓的手臂,聆鹓没有反抗,任由她端详一阵。随后霜月君从怀中取出什么东西,攥在手里,悬在她的肩上,一路缓慢向下,直到腕关节。她的指间溢出微蓝的光。
虽然衣料还是破的,但神奇的是,聆鹓的伤口开始愈合。她感到手臂一阵清凉,像是盛夏将手浸入溪流,再捞出来让山风吹拂似的清爽。
他们料想,这兴许是那个特殊的琥珀了。霜月君又让外面的人进来,写个安神符,烧成灰再敷上药。雪砚宗不仅能教许多兵器,亦会教许多阴阳师的技法,例如画符。有一男一女两个弟子走进来,都提着木箱。男弟子从箱里取出符纸和笔墨,而女弟子从自己的箱里取了些药,抓了一些兑在一起。最后由寒觞接过符咒,在手指接触它时,便有一道高温的红线开始缓缓蔓延。等符咒落在药上时,便碎成了粉末。包扎时,男弟子对聆鹓说:
“姑娘,这草药有些刺激,若你的伤口觉得烧了,是正常的。”
聆鹓没什么反应,他说完便开始包扎,但聆鹓仍是一声不响,像是没有感觉。处理完这一切后,霜月君便让其他人回去了,只有她与牒云前辈留下。其他弟子与谢辙寒觞相互作揖后便离开此地,掩上了门。闭了门后,雨声也被阻隔在外,屋里显得安静许多。
“那个,我们……”
“不怪你们,”霜月君突然打断刚开口的寒觞,“不如说,那孩子给你们一路添了许多麻烦,谢谢你们如此担待。事到如今,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要由我承担。”
谢辙深深吸了口气。空气很潮湿,他感觉像是被呛住一样。
“不,这自然是我们的过失。等雨过天晴,我们再一起去寻。”
“风会吹散她残留的气息,雨也会掩盖她留下最后的痕迹。无需去找了,这些都没有意义。找了两天,我也算想明白了……不,也许第一天我就知道,不过还是不甘心罢了。”
寒觞仍感到不甘:“可她能去哪儿呢?雪砚谷虽大,来来回回就这些地方,怎能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她应该已经走了。”霜月君顿了顿,“去找……她的朋友。我想是这样的。”
“她是有个以前的朋友……聆鹓或许知道的更多,但——”
“没关系,让她休息吧。唉,我原本有薛姑娘留下的一个珠子……也是她过去那位朋友的。不过她拿了很多年,早应该算作她的所属物吧。凭那个东西,我应该能占出她的方位,但……在更早之前,我将其交给了我另一位友人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