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谢辙下意识脱口而出,尽管他清楚那并不是自己的母亲。
她一个人,在这样的乱世上将自己养大,受尽白眼,吃尽苦头,她还不算很老,但头发接近全白。她的面庞还算年轻——她一直是美丽的,岁月难以从这里带走什么。只是她的背比年轻时佝偻许多,她除了背着生活的重担之外,还有很多沉重的东西。
母亲的幻影紧紧握住他拿剑的手,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层薄茧的摩擦,每个位置都与记忆中相同。谢辙心里突然一空,一股无名的惆怅在四肢百骸蔓延。
“阿辙,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声音已经苍老,“把你拉扯这么大,结果是个不着家的……”
“……我会回来的。”他说,“但不是现在,不是这里。”
说罢,他用力抽回手,后退两步,最后看一眼母亲的身影,便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他不能看得太久,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摩睺罗迦制造的假象,不能真实传达出双方的心愿。他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跑,不敢回头一次。
不知跑了多久,他放慢了脚步。在荒无人烟的黑暗困境之中,他感到身心疲惫。识破这一切幻境的代价,就是被单纯地困在这里吗?谢辙很明白,那邪神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难道说,他真的要被一辈子困在这里,直到现世的真身饿死渴死,腐化成一具白骨,被永远地埋葬在异国他乡?他不断试着挥动武器,但风云斩在这里不起作用。没有疾风骤雨,没有电闪雷鸣。这儿也不是单纯的结界,无法通过剑法将其撕裂逃逸。他就这样不知疲惫地挥着剑,试图驱逐黑暗,迎来光明。
“你的剑法似乎没太大长进喔。”
谢辙突然停下动作,因为他听到了睦月君的声音。能看到他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也是值得自己挂念的人。他仍穿着袈裟,戴着斗笠,乌黑如瀑布般的长发倾泻而下。他一手拿着转经轮,一手拄着禅杖,步步靠近。谢辙看着他,眼里仍充满不信任。
“怎么,不信我是真的么?”他笑着问。
“完全不信。”谢辙说。
“六道无常想要进入幻境,也不是什么不容易的事吧?”睦月君笑意不减,“何况我仍在休养,不能随意走动,唯能在幻境中来去自如。你看,被怨蚀所伤是何等疼痛,你也有所感知了。”
他话音刚落,谢辙突然感到大腿上那股灼热更加明显。倒不是睦月君言出法随,他在幻境中仍有感觉,只是先前的景象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现在被这么一提,他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