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四角的篝火倒了下来,木板搭起来舞台已经被点燃,噼噼啪啪的木头灼烧声在风中乱响,夜晚被照的通红。刚在还在欢歌燕舞的年轻人们,要不抱着脑袋趴在地上,要不就在慌乱的逃窜。在滚滚的热浪与烟尘中,在一片狼藉的兵荒马乱中,只有雅典娜若无其事的站在大火旁静静等待,在她背后的天幕又是几道尾迹正在坠落,而她仿佛不知道危险为何物。
成默停了下脚步,雅典娜有些冷漠的等待却让他觉得心安。这种遗世dú • lì的安然远离了尘嚣,给予了他一丝缥缈的慰藉。
他来不及感慨,刺耳的啸叫声越来越近,像是巨大的蜂群扑面而来,成默抬头看了一眼,又一枚导弹朝着他们身后的营房袭来,这一次距离他们肉眼可见的近。成默大喊一声“小心”,朝着雅典娜扑了过去,将她压倒在地时,“七罪宗”也张开成了伞状,护在了背后。
大地在震颤,崭新的营房瞬间崩塌,砖头和玻璃如雨点般乱飞,一股巨大的热浪夹杂着弹片朝着四面八方翻涌,被点燃的舞台炸成了漫天烟火。
宣礼塔唱响了刺耳警报声。
成默紧紧的抱着雅典娜,“七罪宗”变成了金色的锅盖将两个人罩在水泥地上。砖石、弹片、燃火的木料和玻璃碎片落在“七罪宗”上,如雨滴落入了大海,转眼就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金色的“七罪宗”就恍如惊涛骇浪中的一页小舟,保护着他们在暴风雨中穿行。成默看不到雅典娜的面容,却能深深的感觉到雅典娜那丰盈紧致的曲线,弹性有多么惊人。他有些难为情的将手按在粗糙的地面,把身体稍稍撑了起来,于是两个人不得不四目相对。
雅典娜清冷如泉的鼻息在成默唇齿间流转,成默心跳加快了几分,他不敢和雅典娜对视,稍稍垂下了眼帘,盯着雅典娜那光泽饱满娇艳红嫩的绛唇,叫成默又是口干舌燥,他不得不把视线再向下挪,转为盯着雅典娜的下巴。
爆炸来得快,散得也快,周遭的动静很快就小了下来。成默刚打算起身,却听见雅典娜主动找他说了话。
“你刚才在舞会上念的是波特莱尔?”
雅典娜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成默有点猝不及防,他没想到没什么文艺细胞的雅典娜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回答道:“《恶之花》中的最后一首,第一百四十九首的《远行》。”
“你最喜欢哪一首?”
雅典娜的语气一如往常,并没有让成默感觉到有分毫正在冷战中和他斗气的情绪。成默自然也不会表现得小家子气,更何况眼下这样的状况,也没有必要冷战下去,因此成默淡淡的说道:“原来谈不上哪首最喜欢,大概会觉得《亚伯与该隐》最符合我的胃口,现在的话.....”他收起“七罪宗”,站了起来,仰望着悬挂在天空中那轮明月,“最喜欢的是第六十二首.......”
雅典娜撑着水泥地面坐了起来,不解的问:“第六十二首?”
成默没有回答,而是把手伸向了雅典娜,将她拉了起来,才低声说道:“笔记本已经拿到了,我们走。”
雅典娜没有继续追问关于《恶之花》第六十二首的事,也没有问成默去哪里,顺从的任由成默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
成默灌注能量进入耳蜗,在嘈杂混乱的声音中寻找海勒的讯息,很快他就辨认出了海勒那拼尽全力的呐喊:“大家不要慌,现在听我的指挥,大家先互相检查有没有受伤,然后没有伤的跟我去武器库拿武器,准备战斗!”
他循着声音找到了水泥地的边缘,满脸焦急和愤怒的海勒正试着把受到惊吓的年轻人们组织起来,也许是平时的训练起了作用,也许是他们多多少少习惯了战火,年轻的女兵们恢复了一定的秩序。
灰头土脸的哈立德也站在海勒身边心急如焚的四下张望,当看到成默和雅典娜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他高高的举起了手,大声的叫喊道:“雷克茨卡先生,这边!这边!”
成默牵着雅典娜小跑了过去,他看见有人受了伤,躺在血泊中正在无助的shen • yin;看到了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年轻人脸上满是茫然的悲伤,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看见了有女兵在无声落泪,晶莹的泪滴流过了她们沾染了烟尘的面颊,留下两道泪痕。
他没有多看,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海勒身旁。成默心知这个时候找海勒没有意义,于是顶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大声问道:“海勒,塔梅尔大校呢?”
海勒看了眼成默,快速的说道:“我不知道,应该是在寺庙,那里是我们的指挥中心。那里也有地下工事,你可以先去那里!”
成默点头,“行。”
心急如焚的海勒也没有多理会成默,走到了女兵中间大声喊道:“现在大家看看身边有没有人受伤,有人受伤的话,立刻送去医院,没有受伤的跟我去武器库。”
成默心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女,这种情况下海勒竟也没有太慌乱,还能把人组织起来。不过这都不关他的是事情,他看向了哈立德,问道:“你是跟我们一起,还是怎么办?”
哈立德望向了海勒的背影,他握了下拳头,随即回正头低声对成默说道:“我跟你们走。”
成默也没有浪费时间,拉着雅典娜朝着寺庙的方向跑。
眼下还算安全,大概是第一波攻击已经过去,深蓝色的天幕只剩下几缕白烟还未曾散尽,然而城镇内的好几处地方却腾起了滚滚浓烟。
战争就在不经意的时间点爆发,毫无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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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找到塔梅尔大校时,那个像是石块般坚硬的战士已经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焦头烂额。几枚导弹分别击中了酷儿德人的男子兵营、女子兵营、武器库和粮食和物资储备库,这些场所都只有酷儿德人高层才知道准确坐标。如此精准的打击,说明了对方对他们的了解程度,这令塔梅尔大校不得不恐惧。
更糟糕的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对手是谁,按道理来说拥有导弹发射能力只有正府军或者说是图尔齐军,而这两方都不太可能越过大片其他自由军,像是圣战旅和努斯拉阵线的实控区域,来袭击他们。
这一切都有些匪夷所思,因此塔梅尔大校也不知道该让成默和雅典娜是走还是留,只能说是先想办法搞清楚敌人是谁,再做决策。
塔梅尔大校将成默、雅典娜和哈立德送到了地下掩体,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叫他们安心等待一会,就匆匆离开。在地下掩体中,看不到也听不到外面声音的地下掩体,反而愈发让人不安。
哈立德焦躁的在房间内踱了一会步,接着又跪倒在地,开始低声喃喃有词的祈祷。
成默则陷入了沉思,塔梅尔大校告诉他的状况,让他怀疑这次袭击是冲着他和雅典娜来的,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么形势对他来说就相当不利,万一对方没有攻打酷儿德人的意图,只是让酷儿德人把他和雅典娜交出去,那么他们两个就非常危险了。
这样的推测让成默犹豫该先发制人还是静观其变。
只有雅典娜对危险全无感知,颇为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抱着军用水壶小口小口喝着成默昨天夜里为他调的“怪物与月光”。
成默仔细思虑,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什么都不做只是干等。他站了起来,走到了雅典娜的身边用法语轻声说道:“我出去打探一下情况,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不管谁要你离开你都不能答应,一定要等我回来。”
雅典娜点头,“如果有人要强迫我离开,我可以shā • rén吗?”
我行我素的雅典娜竟然会想要征得他的同意,这叫成默很是意外,他迟疑了一下说道:“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
“好。”雅典娜抱着军用水壶说。
成默觉得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什么幻觉,雅典娜竟一改难以沟通的冷漠模样,变得乖巧可爱起来,一时之间,他居然无法接受,低头注视着雅典娜愣了半晌。
见成默的表情很是奇怪,雅典娜问道:“还有事?”
“没有了。”成默摇头,他朝着门口走去,打开门时,又深深的看了雅典娜一眼,心想:为什么行为逻辑十分简单的雅典娜,突然间变得难以琢磨起来?
成默始终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雅典娜会那么不尊重他,只是眼下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成默抛开了令他纠结的问题,关上房门仔细观察了一下,可能因为事发突然的缘故,塔梅尔大校并没有派人看守他,整个地下掩体也没有守卫,这让他几乎不用冒任何风险,就能离开地下掩体。
寺庙下方的地下掩体基本上就是地下停车场的模样,不过在四周隔出来了不少单独的小房间。此时掩体广场已经躲避进来了不少人,大多是些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他们在毯子上席地而坐,几乎人人都在祷告。
孩子的哭泣声,诵经声以及惶恐的交谈声在幽闭的空间里此起彼伏。由于空气的流通算不上好,掩体内又挤了不少人,空气更是污浊,还有股难闻的膻腥味。
成默屏住呼吸快步朝着出口走去,逆着正在从楼梯下来的人流,悄悄走到了二楼塔梅尔大校的办公室。他躲在楼梯的转角,将能量灌注进耳蜗,利用超级听力监听了一番,除了听见了远处接连不断的枪声,二楼就只有塔梅尔办公室还有人,电话铃声和对讲机的声音此起彼伏,成默仔细聆听,全都是关于前线的战况汇报以及各单位受损情况的报告,这些讯息对成默而言作用并不大。
他沿着楼梯继续向上,发现三楼没有人,便在三楼搜寻了一番,利用“七罪宗”打开了那天早上用餐的客厅门,悄悄进了房间。这里的视野绝佳,可以在高处看到几乎全部的城镇情况。他站在窗户边朝外望,东面和北面都有接连不断的枪炮声,城市的围墙上方不停的有火光在闪烁,这火光猛烈的时候,能照亮半片幽暗的天空。按照成默的观察酷儿德人占据地利的优势,如果对方没有坦克或者直升机的话,想要攻破修筑有高大围墙的城池非常困难。
然而成默的判断还没有下多久,就能清楚的听到直升机旋翼转动掀起的气流声,成默定睛一看,三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出现在了北面的城墙上方,一连串火箭弹如流星雨倾泻而下,剧烈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接着烟尘滚滚而上,在火光的照耀下分外明显。
成默心道不妙,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可不是正府军的装备,也不大可能是图尔齐军队的装备,那么它的出现实在就太可疑了。可又不像是灯塔部队在进攻,如果是灯塔部队的话,最开始的导弹投射量未免也少了点......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听到了寺庙广场上有嘈杂的脚步声,他低头朝下望去,看到了一群人正抬着担架向寺庙行进。灌注能量进瞳孔,成默就看见了阿扎尔医生和守护在旁边的塔梅尔大校。
成默连忙从三楼客厅出来,跑到了二楼楼梯处屏息以待。他听到一行人没有下地下掩体,反而上了楼,立刻小心翼翼的上了三楼,躲在了楼梯的转角处静观其变。
片刻之后,一行人像是进入塔梅尔大校的办公室。成默便又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三楼,重新进入了三楼客厅,这个位置就在塔梅尔大校办公室的正上方,他俯下身,将耳朵贴在木地板上,开启超级听力,搜集下面的声波。
很快成默就从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了塔梅尔大校那粗犷又低沉的声音。
“首领,您应该进地下掩体,二楼不够安全,那些恐怖份子未必不敢炸庙宇。”
“躲在哪里都一样。”阿扎尔医生喘息了一下,“城破了都是死.....”
“首领,为什么您不考虑把那两个外国人交出去,现在灯塔军队都介入了,我们根本就抗不过去,只要交出那两个人,我们......”
“塔梅尔!”阿扎尔医生厉声呵斥,“如果我们这样做,我们酷儿德人还如何秉持正义的信念?”
“正义救不了酷儿德人!”塔梅尔大校不甘的说。
阿扎尔医生冷笑:“你认为我们交出雷克茨卡医生和温蒂医生,他们就会放过我们?”
塔梅尔大校低声说:“至少我们交出了他们,灯塔军队就会撤退,没了导弹和空中支援,光凭借圣战旅、努斯拉阵线、地协军和全委会的军队我们肯定能抗过去.....”
阿扎尔医生叹息了一声,轻声说:“塔梅尔,我们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你觉得我那次对战略误判过?”
“那怎么办?”
阿扎尔医生沉默了须臾,语气坚决的说道:“你把海勒叫过来,让海勒带点人护送雷克茨卡医生和温蒂医生离开基地,我们先坚守阿修拉,坚守不了就暂时撤退.....”
“撤退?”塔梅尔大校惊呼,“如果撤退的话,我们经营了这么久的基业就不要啦?眼看油田只要等采油机到位就能运作了!我们就这样放弃???”
“我们又不是不回来的!”
“到时候还能拿什么回来?”塔梅尔大校的声音又怒又悲。
“只要人还在,只要信念还在,就一定能。”
“首领......”
“如果你还认为我是首领,就按照我说的去做。”阿扎尔医生语气柔和,却无比坚决,“我们酷儿德人绝不做背信弃义之徒.....”
塔梅尔大校叹息道:“是,首领。”
“你去把雷克茨卡医生和温蒂医生请上来,我再和他们说几句话。”
成默听到这里,连忙起身,悄悄走出了三楼客厅,从离办公室更远的一端楼梯快速的下了楼,回到了地下掩体。
对方果真是冲着他和雅典娜过来的,这叫他有些忧心忡忡。就算酷儿德人没有出卖他们,可不能激活载体,在这样的没有遮蔽物的戈壁上,车队就是空军的活靶子,想要逃脱职业军队的追踪何其之难。
按照这个阵仗,说不定敌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身份,还会有天选者,而天选者没有第一时间出现,也许是顾忌雅典娜.....
就算对方有所顾忌,形势也在陡然间急转直下,逃亡之路变得极为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