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女郎低头俯瞰着他微笑,马瓦斯却装作听不懂英文,只是仰望着头顶无垠的星空。他感觉不到疼痛,却能够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如此致命的关头,他却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总会在夏天的夜里抱着他,唱着《摇篮曲》哄他入睡。那时候他还住在大马士革,父亲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修车厂,而他从小也对汽车感兴趣极了,别人都嫌弃机油味和汽油味难闻,只有他甘之如饴。
他从小就喜欢跟着父亲泡在修车厂,研究各种汽车部件。长大后最热衷的事情,莫过于开车了,相比女孩,他更喜欢汽车。他记得最疯狂的一次就是把客人放在厂里维修的宝马M3开出去溜了一圈,虽然没有出什么事情,却被父亲狠狠的打了一顿,直到皮开肉绽。母亲抱着他哭,不过他觉得那挨一顿打非常值得。他当时想,自己将来一定要成为正儿八经的赛车手,光明正大的开各种好车,却没有料到战争改变了一切,炸弹炸毁了父亲的修车厂,也炸死了他的父亲和母亲。
而他没能开上赛车,只能开武装皮卡。
“听不懂英文?”红发女郎满脸狐疑,“你想不想活下去?”
马瓦斯依旧无动于衷,他感受不到疼痛,也不觉得冷,只觉得被这个女人踩在脚下,有种莫名其妙的舒适感。
“见鬼,天选者系统为什么不配一个翻译系统!”红发女郎抬起了右脚,将高跟鞋从马瓦斯的胸膛上抽了出来,立刻鲜血就从那半个硬币大小的血洞中涌了出来。
马瓦斯只觉得甜腥的味道沿着气管泛了上来,血液卡在了他的喉咙处和鼻腔里,让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翻译!医生!”红发女郎高声喊道。
片刻之后,一个提着医药箱的男子和一个裹着头巾的士兵跑了过来。提着医药箱的男子开始给马瓦斯止血、打针,给他治疗伤势。
而裹着红头巾的士兵开始做红发女郎的传声筒,翻译站在皮卡前轮边,偷瞄了一下红发女郎绷着光滑黑丝的大腿,吞咽了一口唾液说:“希施大人问你,还想不想活下去?”
马瓦斯冲着红发女郎“嘿嘿”一笑,“我听得懂英文。”他笑得无比畅快,像是获得了某种愚弄强者的快感。
红发女郎捋了一下被冷风吹乱的长发,也对马瓦斯甜美的微笑,她飞快的撩起大长腿,用鞋跟挂过了翻译的太阳穴,刚才还盯着她大腿眼神炯炯的男子,脑袋就像是西瓜一样爆裂开来,红色的白色的瓤溅了医生和马瓦斯一身,却一点也没有沾在希施的身上。
正帮马瓦斯治疗的医生吓得浑身一颤,瞬间坐倒在地上,然而又按在了粘稠的脑浆和血浆上,顿时打着摆子满脸恐惧的哼哼了起来。
马瓦斯只是闭了下眼睛,躲避那些溅在脸上的血滴和脑浆。
红发女郎抬脚踩住了马瓦斯的脸,将鞋跟抵在他的眼球上方,轻笑着说道:“如果不想你的头颅.....”她压低了鞋跟,将高跟鞋戳入马瓦斯的眼眶,“.....被我的高跟鞋一点一点的踩爆,就老实交代车上的人是怎么离开的。”
也不知道刚才医生给他注she什么,马瓦斯的身体摆脱了麻木,机能恢复了很多。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终于体会到了一种锥心刺骨的疼感,就像一千根针扎进了他的脑髓搅动,整个人痛到每一寸肌肤都在痉挛。
马瓦斯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惨嚎了起来。其实他并不害怕,只是实在是太痛了。温热的血液像是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他的指甲抠住了引擎盖,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他想:“这漆面做得实在是太糟糕了,一点也不光滑。”
“别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红发女郎将高跟鞋从他的脸上挪开,又踩住了他的右手,像是碾烟头般轻轻的碾了几下。
马瓦斯听到右手指节碎裂的脆响,他倒抽一口凉气,剧痛从手传到大脑,头颅仿佛被什么东西撑开,膨胀到要完全碎裂。他的身体在红发女郎的脚下不由自主的蜷缩了起来,像只被煮熟了的虾米。
马瓦斯觉得有些伤感,他知道他以后也许再也不能开车了。
碾碎了他的手,红发女郎心满意足的抬起脚,将血迹斑斑的鞋底在马瓦斯的衣服上擦了擦,低着头柔声安慰道:“不用太担心你的伤势,我们的医生会把你治疗的很好。”她蹲了下来,注视着马瓦斯露着一只黑窟窿的脸庞,“对了,你真没有必要硬着头皮反抗,你们酷儿德人都和我们合作了,有什么不能交代的呢?”
马瓦斯颤抖着说:“不可能!我们酷儿德人永远不可能和你们这些ISIS恐怖份子合作......”
“第一,我不是Isis那群猪猡;第二,我没必要骗你。”
马瓦斯滚动了一下喉头,“那你是谁?抓我干什么?”
“你这种垃圾我可没兴趣。”红发女郎轻蔑的说,“我要找的是刚才在这辆车上的两个白人,一个叫温蒂,一个叫雷克茨卡。”
“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两个人。除了你,也没有看见过其他白种人.....”
“还真是嘴硬!”红发女郎百无聊赖的说,“非要等你们的首领塔梅尔来问你?”
“塔梅尔大校?”马瓦斯用左手强撑着坐了起来,他靠在挂着玻璃残渣的A柱上,喘息着说,“你这来自地狱的魔鬼,休想骗我!”
“看着吧!”红发女郎眺望了一眼天际的尽头,黑夜中的车队像是成片的萤火虫,它们如浪潮在戈壁上快速蔓延,“他很快就到了。”
“呵呵!”马瓦斯大笑了起来,嘴里的鲜血又喷溅了一身,但那些血沫在快要碰到红发女郎时,却像是遇到了极其透明的玻璃,沿着空气向下流去。马瓦斯抬头再次看了看漫天的星光,那些银亮的星辰组成了一条光带,横亘在深蓝色的天幕中央,其他星星密密麻麻的分布在银河两岸,像是镶嵌在头顶的钻石。他又想起了母亲唱的那首酷儿德歌谣。
来呀,萨拉丁,全耶路撒冷最有荣誉的人,
请停止前进,来倾听我们的歌声!
从来没有一只骆驼可以从我身边通过,
除非它的骑手停下来倾听我们甜美的歌声,
从我们的美歌得到快乐与智慧,
然后再平安的前进。
因为我们完全知道在被遗弃的旷野,
神祗使酷儿德人所遭遇到的苦辛,
但我们从不惧怕。
因为明澈的睿智的神,
在丰饶的大地上深知一切所发生的事情......
马瓦斯将手伸进了裤袋,握住了那枚“光荣弹”,用大拇指弹开了保险,一声轻响之后,猛烈的火光在红发女郎的脚步窜了起来,血肉四溅随着火光四溅,引擎盖瞬间爆开,发出了一声雷鸣。
在焚烧一切的火光中,他低声呢喃:“妈妈.......”
猝不及防的希施下意识用瞬移躲开,马瓦斯的自爆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伤害,却逼得她不得不双脚站在戈壁滩的上,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砂石地,她蹙起了眉头,嫌弃的说道:“要死怎么不好点死?这些肮脏的中东人真是叫人厌恶。”
希施没有在多看碎得四分五裂的马瓦斯一眼,跳上了另一辆皮卡,刚准备拨打电话,就看到了那辆UNICAT定制越野房车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她飞上了天空,从低空飞掠到了越野房车边,再利用瞬移进入车厢,对坐在沙发上的科斯塔·卢卡斯说:“大人,目标人物并不在这辆车上。”
原本坐姿轻松的科斯塔·卢卡斯停止了背脊阴沉着面孔说:“什么?不在车上?”
“是的,不在车上。”希施不咸不淡的说,“可别怪我,是您让我在你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的!”
科斯塔·卢卡斯怀疑那个化名“雷克茨卡”的男子就是“瘟疫之主”,当然不会让希施先动手,开始先支开希施,也就是这个原因。虽说希施向来还算听话,她的父亲、母亲家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作为一个“黑死病”组织的魔神,还是掌管情报组织的魔神,当然不可能信任任何人。
科斯塔·卢卡斯并不为自己的决策后悔,只是觉得自己因为掌握了雅典娜不能使用载体这条信息而大意了,他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问:“那车上是谁?”
“三个酷儿德士兵。”顿了一下,希施又说,“都已经死了,其中一个是自杀的。”
科斯塔·卢卡斯走到了监视器旁,切换到跟踪丰田皮卡的无人机的视角,注视着屏幕说道:“无人机一直跟着他们,他们是怎么从车上离开的?”
“不清楚。还没问出结果,那个酷儿德士兵就自爆了。”希施说,“自爆,这些中东人还是有一手的。”
“算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既然他自爆了,那就肯定说明雅典娜和那个男人逃走了。”科斯塔·卢卡斯又回头问,“死亡的人里面应该没有海勒和哈立德吧?”
希施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应该是没有的。”
“那没关系,让塔梅尔和哈立德的家人给他们发视频,他们都有手机,只要靠近大马士革有了网络,就能收到讯息.....”
“那现在我们该做什么?”希施问。
“当然是让酷儿德人和ISIS联军朝着大马士革前进,逼迫大马士革戒严。我们绝不能让他们顺利逃进大马士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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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了无人机的追踪,又有暗夜的掩护,成默他们再也没有遇到过拦截。哈立德驾驶着武装皮卡在海勒的指引下,轻车熟路的穿过了正府军的外围防线,逐步靠近大马士革,可是愈靠近大马士革,村落就越多,正府军的防守也愈发严密。
在距离大马士革还有三十公里,一个叫做阿德拉的小镇附近,他们看到了乡村公路上有武装皮卡在巡逻,沿途还设置了关卡,尤其是在十字路口,都有大量的正府军士兵在驻防。
他们只能远离乡村公路,试着从池塘田野间绕过守卫,进入大马士革,可是正府军仿佛整个都动员了起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将周边防卫得没有任何漏洞,他们绕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能够悄无声息进入大马士革郊区的位置。
“真奇怪,往艾哈巴德走全都是正府军的控制范围,我们以前经常从这里偷偷进入大马士革,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士兵,怎么今天大半夜的还全是人?”海勒不解的说道。
成默不动声色的说道:“可能是刚才ISIS恐怖分子追击我们,引起了正府军的注意,又或者他们并没有放弃追击我们,还在后面。”
“那这下麻烦就有点大了。”海勒说。
成默想了想,避开大马士革继续往南走,只有三个选择:厘巴嫩、约但和伊瑟列,伊瑟列肯定是不能去的,那属于是自投罗网,约但情况不会比叙力亚好,拖长时间只会给敌人更多机会,只有厘巴嫩的政局相对来说稳定一些,由于和伊瑟列关系不睦,还不在星门的控制之下。
相对来说,会更为安全。假设说没办法进入大马士革,那么成默肯定会选择去厘巴嫩,于是他问道:“有没有办法进入厘巴嫩境内?”
“比较困难。”海勒摇了摇头,“厘巴嫩和我们叙力亚一共才三百多公里接壤,他们一直都有防着我们叙力亚的难民,边境线上守卫很严,有些地方甚至埋了地雷,还布置了地面监控雷达,还不如想办法进入大马士革.....”
犹豫后视镜早就坏了,车里也没有开灯,成默坐在后座根本看不清海勒的表情,也就无从判断海勒是不想耽误时间才这么说,还是厘巴嫩确实不太好进,他试探性的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弃车,想办法混进大马士革。”
“我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成默听海勒说得诚恳,仔细斟酌了一下,觉得绕道进入厘巴嫩的风险的不可控性稍大一些,便问:“你们酷儿德人难道没有在大马士革附近安插探子?””
“当然有,在杜马附近有座华夏人设立的难民营,那里有我们的探子,你这么一说,我们确实可以到那里去,让斯坦格大叔想想办法。”
“华夏人建立的难民营?”成默问。
“对。”海勒说。
成默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和远在万里之外的祖国扯上点关系,虽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但他觉得这多多少少是个有利的点,也许到时候他扯下人皮面具,难民会看在他是华夏人的份上更愿意帮助他呢?
他当机立断,“那我们现在就去位于杜马的难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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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装皮卡掉了头,但他们还是不能走公路,只能远远的沿着乡村间的砂石路在坑坑洼洼中前进。叙力亚的城市化程度并不高,即便这里距离大马士革只有三十多公里,却仍然是荒郊野外,但朝着西面望去,能隐约的看见城镇、村落还有房屋和农田。尽管看上去很落后,没什么现代文明的气息,但相比荒寂无人的戈壁,还是烟火气息十足,没有了那种空旷寥落的感觉。
有成默的预警,他们躲过了几波巡查,顺利的到达了杜马附近,这座城镇就在进入大马士革的五号公路上,属于大马士革北面的门户,自然是守备森严。
幸亏难民营修在城镇边缘,只要他们步行过去,有成默这个超级雷达在,被发现的可能性并不高。
四个人弃车行进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在快要到达难民营的时候,海勒的手机滴滴滴的响了起来,在寂静又危机四伏的夜里,这声音格外响亮,吓了海勒和哈立德一跳,两个人都把第一时间停下了脚步,把枪举了起来,紧张兮兮的朝四面张望。
走在后面的成默和雅典娜则十分淡定,成默指了指雅典娜裤袋说道:“是你的手机响了。”
海勒红着脸“啊”了一声,快速的将手机掏了出来,手忙脚乱的关掉声音。
哈立德松了口气,放下挂在脖子上的冲锋枪,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问道:“有信号了吗?”
海勒看了她的“小米”手机一眼,念了一遍短信内容,“欢迎来到大马士革。”
看到成默正看着他手中的手机,哈立德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开机,而是笑了下说道:“感觉大马士革对我们并不是很欢迎。”这个笑话实在是冷的过于尴尬,为了解除冷场,他将电话又装进口袋,自顾自的说道,“我等进了大马士革在跟姨妈他们打电话,这个点估计他们都还没有起来。”
哈立德的话仿佛提醒了海勒,她立刻说道:“我给我爸打个电话,问看看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海勒迫不及待的点出了通讯录,正准备寻找作战指挥室的座机号码,却被成默伸手按住了屏幕,他轻声说道:“海勒,不用打了,不会有人接的。”
海勒楞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在我们离开的时候,你父亲是不是特别交代过你,一切都听我的?”
“什么意思?”海勒再次问道。
虽然是同一句话,语气却截然不同。就算成默不懂微表情,也能看出海勒眼中的担忧和恐惧,很明显,她已经从成默的话语中得到了某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