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勒将端在怀里的枪背在肩上,快步走向了副驾驶,她头也不转的说道:“得赶紧走,等天彻底亮了,危险会大很多。”
哈立德应了声“好”,加快脚步走到了驾驶座旁,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门。
上了车,海勒才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雷克茨卡那个混蛋会在钥匙上做什么手脚,让我们连车都用不了,幸好没有。”
哈立德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扭动到点火位置,引擎的低鸣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前车灯亮照亮了扭曲的树干,仪表盘上的各种指针也弹了起来,他看了眼油表,苦笑道:“雷克茨卡大叔根本不需要做手脚,剩下的油,我们还跑不到二十公里。”
“什么?”海勒扭头看了过来,满腔气恼的说,“你怎么不早点说?”
哈立德有些委屈的辩解道:“昨天夜里情况那么危急,我根本没有注意过车还有多少油啊!”
海勒狠狠的锤了一下座椅,“怎么就这么倒霉?”
哈立德打开车门跳下了车,“我去看看拖箱里有没有放油桶。”
海勒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再次尝试了一下开机,黑了屏幕的手机仍然无动于衷,她皱紧眉头了自言自语:“肯定不会有油桶的,雷克茨卡这个恶棍肯定算准了我们赶不回去,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车前的沙枣树叶上凝起了晨露,大地显露出苏醒的迹象,天际尽头的那一抹光线就像系在她脖子上绳索,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系越紧,海勒心想:“就算我现在赶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上天对我们酷儿德人实在太残忍了......”
眼泪已经流干了,也无法承受过载的悲观情绪,她握紧手机,陷入了绝望。
四周一片漆黑,她看不见脚下,分不清方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真糟糕后面没有油桶!”哈立德沮丧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拉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扭头看向了眉目间隐藏着痛苦的海勒,看到她彷徨无助的模样哈立德心如刀割,他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帮她做点什么,于是他问,“要不我找个油壶,想办法去加油站弄点油?我是沙乌地族,也许多塞点钱他们不会怀疑我......”
海勒沉思了良久,咬了咬牙说:“不,不行。我们必须去难民营,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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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lasttrain》themidnight)
悠远绵长的邦克声在难民营响起的时候,法伊尔全家都去了寺庙那边做晨礼,房间里只剩下了成默和雅典娜。
还有那张照片。
终于等到了无人的时候,成默起身走到了柜子边,他抬起手用手指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谢旻韫的冰冷的面颊,尽管相框和相片都一尘不染,他还是拿起了相框,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遍。
寂静中,雅典娜忽然开口说:“真奇怪,她为什么会选择你?”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成默凝视着谢旻韫说。
“虽然说你们确实很不般配,但我不是指外表和家世,我是指性格。”
“感谢你这么直接。”成默先是自我解嘲的低语,随后反问:“你会在意一个人的外表和家世?”
“当然不会。”雅典娜说,“但你会在意。”
“说的没错,我确实在意,我这个人挺现实的,最初在意是因为不现实,后来在意是因为太现实.....”成默放下了相框,“我这个人就是个胆小鬼。”
“胆小?这我到没看出来。”
“在极端情况下,我确实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想光用胆小并不足以形容.......我应该是那种不愿意承担责任的人,也很擅长逃避责任.....我和她的在性格上确实是挺相克的。她那样追求公平和正义的左翼自由主义者和我这样崇尚优胜劣汰的古典自由主义者从三观上就天然不合。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她看我这个利己主义者不顺眼,我看她像个理想主义沙雕。但这个世界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只要你活着......就会有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两个立场相悖的人也可以相爱,这一点其实比身份、家世、长相更难逾越,可它就是发生了。就好比现在,我和你,一个红色贵族的丈夫和一个法兰西帝王的未婚妻,此时此刻,正在一个难民的房间里,我们像是受到了命运之神的指引,又像是茫无目的随波逐流的来到了这里......”停顿了一下,成默继续说道,“看到了一张照片。”他摩挲着手中的相片,轻声感叹,“不可思议。”
“那我更觉得奇怪了。”雅典娜像是思考了一下,留白之后,才突然淡淡的说道,“我想我们两个才合适。”
成默被狠狠的震动了一下,随即他又告诉自己这不过是雅典娜随手举的例子,她这样情商低下的人,说这样的话理所当然。他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已经置身事外。“我也曾经思考过她为什么会选择我。关于这方面我想出了很多心理学上因素,首因效应、吊桥效应、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总而言之,我认为她大概是为了寻求刺激,毕竟像我这样危险的人物,在她身边没有几个.....”成默回头看向了雅典娜,“至于适合不适合......没和她在一起以前,我也觉得我们应该会不适合。但其实后来相处的很好,她是一个习惯付出的人,而我是习惯索取的人。别看她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实际上爱心有些泛滥,可能是害怕我这个曾经救过她的人走上歪路,因此不管不顾的选择了我吧!她甚至都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牺牲自己......所以合适不合适只有相处了才知道,当然也许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来得及发生摩擦,但我又有些盲目的相信,她能处理的很好。”
雅典娜没有在“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上深究,她转而问道:“你的意思是她为了报答你?”
成默直接摇头说:“这是要素,不是原因。爱情有些时候能够很单纯,有些时候又能够很复杂,爱上一个人的原因,也许只是一下看对了眼,也许是长相、身份、背景、经历等等复杂的因素促成的。有些人的爱说得清,有些人的爱说不清......爱情可能就像是数学上的‘美好结局问题’,看似简单,我们能验证一部分结论,却无法证明给出平面内多少个点可以保证我们一定能够从中找出一个凸n边形。”成默笑了一下,“总之,只要结局美好可以了,有些问题不需要结论,也不需要证明。”(简单来说,“美好结局问题”就是将平面中的一些点连接成一个图形的问题,因为发现这个问题的两个数学家乔治·塞凯赖什和爱丝特·克莱,在一起研究这个问题时产生了爱情而得名“美好结局问题”。)
当成默说出“美好结局问题”时,雅典娜再次进入了沉思的状态,等成默说完好一会,她才低声说道:“你这个例子举得真巧妙。当一个系统足够大,就像‘美好结局问题’中有足够多的点时,我们总能从中分离出一些有序的组分,好比凸多边形,即使这个系统整体是无序的。情侣那么多,有些人产生爱情的原因可以总结出规律,有些人不能,你永远不能证明爱情有没有规律,就好比......”
两个人同时说:“乔治·塞凯赖什和爱丝特·克莱。”
异口同声的默契过后,是短暂的沉寂,隔了那么好几个呼吸的间歇,雅典娜再次开口问:“爱情比数学更有趣?”
“该怎么说呢?”成默将照片摆在柜子最中间的位置,他左右移动了好几下,又挪步远看,校正了几次,才转过身面对雅典娜,“......只有在你想要解开一道数学题时,解开它才会有乐趣。当你不喜欢数学,完全没有想要解开它的时候,去做题自然就不会有乐趣。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描述算不算准确......”
“如果说他想要解开那道题,偏偏又解不开那道题呢?”
“那.....大概会觉得很折磨很痛苦。”
“你呢?像你这样算是解开了还是没有解开?”
成默站在客厅中央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一个人其实挺好的,可当一个人试着寻找另外一个人时,就会觉得寂寞。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却又不得不失去......就会觉得很孤独很孤独。”他没有再看谢旻韫的照片,也没有给雅典娜接话的机会,径直走到了沙发边提起了背包,接着走到了厨房边轻声说,“我在厨房准备点吃的东西。”
雅典娜看着成默的方向若有所思,直到厨房里响起了熟悉的细碎曲调,这声音掺杂在空旷辽远的邦克中,如同给高亢嘹亮的圣洁乐曲增添了催人泪下的低声部,这叫她想起母亲为她做的柠檬慕斯蛋糕,在甜腻中适当的加点柠檬酸,会让蛋糕的口感更为清爽绵常唇齿流香。
这是她迄今为止都无法忘怀的味道,沉积在脑海中,如同顽固的礁石。对她而言,也许柠檬慕斯就是母亲的味道,甜蜜且酸涩,也可能是家的味道。
她闻到了豆蔻和咖啡的香味,她知道成默在为她调配可乐,于是她想那么可乐呢?
可乐对她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像是在休憩,又像是在沉醉于一曲悠扬的蓝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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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礼过后法伊尔就跟他提到过的难民署的官员阿内赞打了电话,听到有国际刑警,还是一个华夏人和一个德意志人来到了难民营,阿内赞赶紧驱车从大马士革来到了位于杜马的难民营。
和外表朴实内心同样朴实的法伊尔完全不一样,阿内赞不仅又矮又胖,像是地主般狡黠油滑,说起话来也相当油滑,十分擅长打官腔。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成默和雅典娜的出现诡异到不行,说辞也有漏洞,就连怎么来杜马的都没交代,阿内赞也没有表现出一点怀疑,甚至言辞之间还相当的小心翼翼,叫成默觉得低声下气。
这种“跪族”心态,成默还算是了解,怎么说他和雅典娜确确实实都是外国人,对于叙力亚这样的国家来说,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洋大人,况且华夏至今还是杜马难民营的赞助国,阿内赞卑躬屈膝十分正常。
让成默感慨的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也能过上洋大人的瘾。
阿内赞完全没有要验证成默和雅典娜身份的意思,还是成默主动把证件给了阿内赞,他才草草的看了一眼,就满脸热忱的答应了成默,帮忙寻找艾哈迈迪·斯坦格的男子。
成默收回证件的时候觉得真是明珠投暗,帕塔尼给他准备了好几套证件,每一套都能经得起检验,甚至打电话去国际刑警总部,都能找到对应的人,可惜阿内赞根本就不在乎成默和雅典娜身份的真假。
在答应帮忙找人之后,阿内赞又适当的表达了一下难度,说是“艾哈迈迪·斯坦格”这个名字实在过于普通和常见,加上整个难民营有七、八万人,而全部资料又在大马士革,想要找到他并不那么容易。
成默猜测阿内赞是想邀功,他又回忆起哈立德在过关卡时给人塞钱的举动,暗忖法伊尔是个厚道人,阿内赞可不见得是。他试探性的塞了点欧元给阿内赞说是给阿内赞加油,阿内赞完全没有推辞,不动声色的把钱收进口袋,当即给出了成默三种找到“艾哈迈迪·斯坦格”的方式。
“谢先生,最快的方法是广播找人,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寺庙宣礼塔那边,叫广播员播广播;如果你不想那个叫艾哈迈迪·斯坦格的人知道你们在找他,那我还可以叫来各个营的营头,让营头暗地里去找,当然这个方法就慢一点;还有一种方法会稍微快一点,但是比较麻烦,我们现在去大马士革的难民署查,资料全在那边。”
见有直接去到大马士革的方式,成默自然不会错过,理直气壮的说:“我们不想打草惊蛇,还是去大马士革的难民署去查最好。”
“可以,那我们现在就去?”阿内赞毫不犹豫的答应。
成默点头。
阿内赞卑微的笑了笑,指着难民营大门口,停在路边的一辆银色老款标志307说道:“那两位稍微等一下,我把车开进来,车不是很好,请不要见怪。”
成默看了眼那辆满身划痕和油漆补丁的银色小车,笑着说:“没关系。”
阿内赞说了句“稍等”,就扭动着笨拙的身体小跑向大门口,背影就像只肥胖的鼹鼠。
成默将视线从阿内赞身上收回,转头看向了身侧的雅典娜。淡淡的雾霭在鳞次栉比的铁皮房屋间浮动,那些黑色铁皮屋如潜伏在漫长历史中的寂静巨石。天空中还有几粒白色的星子逗留,它们是夜晚最后的倔强,顽强的钉在逐渐褪色的天幕上方。晨曦燃烧着进场,它们将天与地的交界处晕染成层层叠叠的渐变色,向着暗夜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日与夜的交叠映照着雅典娜深邃的侧面轮廓,顿时呈现出一种胶片质感,粗粝、广袤、荒凉,且美丽.......
画面美得让成默失神,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泰坦尼克号》中的经典场景,巨大的轮船行驶在浩瀚无际的波涛上,晚霞染红了海与天,杰克和露丝站在船头,像是永不落脚的飞鸟。电影中画面与此时此刻截然不同,但那浓烈又壮阔的色彩却同样瑰丽。
朦胧的霞光映照在雅典娜的瞳孔里,恍若一出绝美的电影幕景。
他觉得他如果是个摄影师,一定会庆幸雅典娜并没有卸下覆盖在脸上的面具。此际于昏暗中摇曳的光影和她藏在暗处的依稀轮廓般配的恰到好处。倘若雅典娜展现真容,反倒不合时宜,她的美太具有破坏性,比阳光还要猛烈,世间万物都会黯然失色。
就像是断臂的维纳斯,那双手因为太过完美反而必须被截取掉,要不然旁人就无法欣赏这座雕塑的美。
他的脑海里又跃出了雅典娜手持柏修斯之剑的模样,浑身都散发着不可征服的魅力,这大概就是她让拿破仑这样的男人们前前赴后继的原因。
雅典娜注意到了成默专注的视线,但她什么也没有说,任由成默欣赏。
成默却在心中叹息,他知道他即将错过什么,他无比清楚自己做了个错误透顶的决定,他为此觉得遗憾,却又觉得安心。他仰头望着深海蓝的天幕,聆听着耳畔微微的风声,像是倾听那个他可能永远失去的女人在歌唱。
他忘掉了那些早就想好的煽情台词,平静的说道:“等下我就不和你一起去大马士革了.......”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我们就此告别吧!”
雅典娜没有开口说话,她无动于衷的注视着阿内赞摇摇晃晃的走向那银色的标志307,清晨的小镇飘荡着淡淡的雾霭,不远处的公路上偶尔有车辆驶过,胎噪声在这样的早上格外清晰,像是收音机嘈杂的讯号声。
有些人能搜索到属于他的频道,有些人不能。有些人能解开他的数学题,有些人不能。
成默强迫自己微笑了一下,他现在觉得微笑真是缓解尴尬的好玩意,他将微笑固定在唇角,自顾自的说道:“我欠你的三块乌洛波洛斯,你可以去瑞银位于蒙田大道的巴黎分行去取,钥匙在我的一个手下手中,他叫尼古拉斯,电话号码是06XXXXXX91,密码是97XXXXXXXX,里面有四块乌洛波洛斯,多的一块算是利息......”他将手插进口袋,第一次有些局促的说,“我也不知道你借我的乌洛波洛斯里有些什么技能,如果你觉得一块乌洛波洛斯做补偿和利息少的话,我还能补些钱给你,我的.....”
“我不需要利息。”雅典娜打断了成默叙述,平淡的说道。
公路边响起了引擎发动的声音,银色标志的排气管中飘出了浓浓的白气,它像是从水里起来的棕熊般抖动了两下,接着退了十多米远,身姿灵活的调转了车头,向着站在难民营里面的成默和雅典娜开了过来。
轮胎碾压着砂石地发出了“沙、沙、沙”声,如同巨大的沙漏在用流沙倒数计时。
“那你需要什么?”成默问,他感觉到心脏比这脚下的大地还要沉重,也不知道是因为无法预测的未来,还是因为迫在眉睫的离别,又或者是因为他又一次主动伤害了雅典娜。他感觉到血管的收缩和神经的痉挛,痛感遍布他的全身,以至于他不希望时间在继续流逝下去。可那不绝于耳的沙沙声和逐渐逼近的车灯,不断提醒着他,他正走向自己无力操控的结局。
“我什么也不需要。”
她如是说,语气比戈壁上的晨风还要冷冽,让没有归宿的旅人瑟瑟发抖。
“这个你总是需要的。”成默将背在肩上的背包取了下来,递给雅典娜。他已经进入了麻木的状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那些之前想好的字句,在脑海里被大雨浸透,模糊到无法辨认。他总算发现自己疼痛的根源,在于对雅典娜无可挽回的伤害。自己一而再再二三的践踏了这来之不易的情谊,不管那是友谊又或者比友谊更深一点的某种情愫。最初他处心积虑的渴望着两个人之间能够建立起这样密切的关系,可如今却又无比厌恶自己的精明和狡狯。
他证明了雅典娜也有凡人世俗的一面,也同样证明了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至极的凡人,也会丢失理性,选择。
成默觉得人生的走向真是无法预计,他以为他这样自私的利己主义者,永远把自己摆在第一位,永远不会懂得付出和奉献的意义,如今却在违背原则,义无反顾的想要试着去做英雄。
银色的标志车停在了成默和雅典娜面前,阿内赞按下了车窗,大声说道:“谢先生,上车了!”
“我的同事温蒂和你去大马士革,我就在这里守着。”成默说,他将手中的背包再次递近了雅典娜一点。
雅典娜抬手抓住了背包的肩带。
成默没有立刻松开了手,他不敢看雅典娜,右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他赶紧松开手,又想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在虚空中挥舞了一下,没有立刻收回来。
“没问题,那你就这里等等,可以在我的办公室坐坐,或者去法伊尔的家里.....”
在阿内赞聒噪的回应中,雅典娜提着背包走向了那辆破旧的标志车,她走下了水泥走廊,踏在了砂石路上。她走的不快不慢,刚刚冒出的日头给她的发线和肩膀嵌上了一线暖光。
成默听见了沙漏碎裂的声响。他已经分不清这是爱情,还是什么别的感情。不管这是什么感情,他一点也不想破坏与雅典娜之间的朋友关系,他拒绝欲望的靠近,也害怕爱情的到达。他觉得自己多多少少应该试着补救一下,于是笑着说道:“我们还会在见面的,也许没多久,我就会联络上你,叫你带我去伊甸园,到时候......”
雅典娜没有理会他,她打开了车门,躬身上了车,不轻不重的关上了门,将成默隔绝在车外。
成默闭上了嘴,表情却欲言又止。
阿内赞冲成默挥了挥手,“那谢先生,我们现在就出发去难民署了。”
成默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挽留机会,他感觉到自己心跳在加速,他清楚唯一可靠的雅典娜离开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清楚如果把雅典娜留下来,雅典娜会面对多大的危险。他已经因为自己的自负毁掉了一个深爱他的女孩,如今他不能毁掉另外一个。
“也许孤独是我的宿命。”成默心想,他举起了手,用尽全力的笑了一下,对阿内赞说道:“快走吧!”
阿内赞挥手。
雅典娜端坐在后座,凝固如不朽的雕塑。
银色的标志慢慢移动,轮胎碾过了碎石,他看着雅典娜的侧脸,在玻璃窗的另一面。他感觉自己才是那个离开的人,正坐在小舢板,远离一片丰饶又冷寂的岛屿。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了雅典娜那双比星璇还要幽深的眸子,那遥远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他情不自禁的走下了水泥台阶,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凝望着后视镜里那虚无的镜像。他看到她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在燃烧的霞光中转向了另一侧,避开了与他的对视,仿佛在责怪他的反复无常,又似乎在嘲笑他不过是害怕承诺的胆小鬼。
标志307在霞光中驶出了难民营那简陋的大门,它在沉寂的鎏金雾霭中转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弯,驶向远处的公路。成默看到了电影中慢放的蒙太奇镜头,仿佛他在见证一出悲剧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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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面无表情的目送雅典娜离开,心想:这可是个糟糕的开局,还没搞清楚敌人是谁,就把最强有力的帮手给送走了,没想到我成默也会有这么具有奉献精神的一天?也不算是奉献,欠别人的已经那么多了,怎么还好意思骗人家和你一起做烂好人?
“看来你还没有坏到无药可救啊!”成默模仿某个某个人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他走下了水泥台阶,向着难民营的大门口走去。现在才七点十多分,法伊尔要八点半才下班,此时法伊尔还在值班室。
七点多的时候难民营开始复苏,那些轻微的声响像脉搏潜伏在密密麻麻的铁皮屋的每一个角落。大门口有零星的叙力亚人在进出,有些人拿着农具,有些人头顶顶着陶罐。当他们看到成默时,都会投来惊讶的目光,但不像是成默伪装成白人时,眼神里要不就是憎恨,要不就是厌恶,而是一种善意,当与成默对视时,他们甚至会主动微笑。
这叫成默五味杂陈,于他而言这些微笑毫无意义,他一点也不在乎。然而他清楚,这是谢旻韫想要的世界,一个到处只有微笑,没有战争的世界。
成默也试着回应以微笑,心中却只能苦笑着感叹:“谢小进,你给我出的题目可真难啊!我该如何救下酷儿德人和哈立德的家人呢?”成默感觉自己茫无头绪不说,且实力怎么都和对方不成正比,“还是只能先找到斯坦格,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敌人内部突破,反正自投罗网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干,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至少能把哈立德的家人先救出来。不过这也是最糟糕的方式。”
想要找到酷儿德卧底斯坦格,就算没有难民署的官员也不算难,对方要做卧底,肯定是在难民营担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职务,只要在叫法伊尔找人问问,也许就能发现。刚才之所以没有对难民署的官员阿内赞说,是因为既然阿内赞能直接带他们离开,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走到大门右侧的值班室,成默却没有看到法伊尔,而是另外一个满头卷发穿着迷彩服的年轻沙乌地人。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惊讶,不过对方的惊讶写在了脸上,成默的惊讶则藏在心里。
见对方似乎忘记了说话,成默主动用沙乌地语问:“法伊尔呢?”
“哦!法伊尔,他有事情去了......”对方回过神来,盯着成默的脸,面部肌肉绷的很紧,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成默低头看了眼桌子,桌子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卷毛的手也放在桌子下面,没有搁在桌子上,在加上对方竟没有反问他是谁,而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成默询问,这让成默抓住了破绽。他暗中祭出了“七罪宗”,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是斯坦格叫你守在这里的吧?”
卷毛被成默突然的话语吓得眉毛一跳,他的胳膊也猛的抖动了一下,几乎就要举起藏在桌子下面的shǒu • qiāng,最后还是稳住了心态,快速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法伊尔他马上就会回来,你可以在这里等等......”
“是海勒过来了吧,带我去找他们。”成默扭头看了眼远处的公路,车流开始湍急起来,在恍惚中他看到了那辆银色的标志307疾驰而过,他回过头对满脸惊讶的卷毛低声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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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被卷毛和另外一个酷儿德人一前一后夹着,来到难民营最里面的一排简易房,这里与麦田和原野只隔着一道栅栏,栅栏外是成片绿油油的麦田,从地形上看,无疑是上好的逃跑位置。
太阳还没有彻底的跃出地平线,简陋的铁皮屋都藏在阴影之中,冷风吹过屋檐,掀得铁皮房顶“哐哐”作响。
三人走到了中间的屋子,还没有敲门,对方就提前了打开了门,大概是前面还有探子,看到了他们过来。成默还没有进屋,就清楚的听见了拉动枪栓的声音,等他被背后的人一把推进昏暗狭窄的铁皮屋,就有好几支枪抬了起来,指向了他的脑袋。
成默举起手,顺便大致扫了一眼,屋子四角站着四个穿着迷彩服的沙乌地人,一个独眼的沙乌地人站在客厅的中间,而法伊尔被牢牢的绑在一张椅子上。他屏息凝神,听到房间里还躲着好几个人。
所有人看到成默进来都很惊讶,包括法伊尔,满头大汗的法伊尔想要说什么,可嘴被绳子死死的勒住,只能用喉咙说出意义不明的话语。
独眼看了看成默,又看向了卷毛,用叙力亚语问了句什么,卷毛结结巴巴的回答了两句。
成默虽然听不大明白他们的对话,却大致能够猜出来独眼应该是问卷毛怎么带了个华夏人过来。他不想耽误时间,直接冲着关着门的房间喊道:“海勒出来吧!我是雷克茨卡.....”
房间的门瞬间被推开,海勒走出了房间,她的视线在屋子里打探了一圈,最后才锁定在成默身上,上下打量之后,才震惊的问道:“你是雷克茨卡?你不是德意志人?而是华夏人?”
“没错。”成默放下了手。
海勒反而端起了枪,冷声说道:“把手举起来!”
成默看着冷冰冰的枪口,重新把手举起来。
“你的手不要乱动,我知道你有光剑。但你肯定不可能比我们七个人的枪还要快。”海勒大声说,“大家小心,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间紧张了起来,就连原本站在中间的独眼都闪到了一旁,掏出了shǒu • qiāng对准了成默。
成默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既然主动来了,就是想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想挑起战斗。”
“只要抓住你,我们就能解决问题。塔梅尔叔叔说了,只要抓住你,我们酷儿德人就有救了。”
成默淡淡的说道:“也许我们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更好的解决方式?当你把哈立德的手机用一块破手表骗走!我们之间就在也没有一丝情谊可言!雷克茨卡先生,我曾经苦苦的哀求过你,可你是怎么对我说的?”海勒的语气激动了起来说,“‘你得向你的父亲学习的不是如何面对恐惧,而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乞求他人的怜悯。’”
房门边出现了哈立德英俊的侧脸,他阴沉着脸孔,咬着牙关满眼怨恨的盯着成默的眼睛。
成默视若无睹,他依旧淡然的说道:“我的意思是合作,我没有走,就是想帮你酷儿德人还有哈立德......”
“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帮助。我靠我们自己.....”海勒冷冷的说,“斯坦格叔叔,你用铁丝把那只狡猾的狐狸给捆住,得牢牢的捆住才行。”
成默扭头看着独眼慢慢逼近,面无表情的说道:“能不能先把法伊尔先生放了。”
独眼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了海勒。
海勒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们没你那么坏!我们不会牺牲无辜的人!”
成默的心千回百转,还是决定暂时束手待擒,让海勒把自己抓起来,用以交换酷儿德人和哈立德家人的安全。他将手举到了独眼斯坦格的面前,从容的说道:“绑吧。”
(本来想把叙力亚写完再更的,但实在是低估了我的水文能力,还有八千字存稿,等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