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在红姝坊养了两个多月,刚能下床就被宋玹安带回到他自己院子去了。
此时他的院中山茶花开得烂漫,春末的清风拂过成片的雪白花团,院门口铺满了花瓣在地,远远看去像一面珍贵的白色地毯。
萧琮坐在藤椅上看宋玹安煮药。
“姜丝,白芍……多少两?”宋玹安翻医书翻糊涂了,密密麻麻的字混着萧琮的瘦金体批注,看得她头晕。
萧琮将掉落在自己手背的落花捻走,轻声提醒她:“姜丝一钱,白芍三钱。”
宋玹安拿着医书,表情严肃地问他:“你有什么不会的?告诉我,让我有点心理安慰。”
萧琮笑得发丝抖动,“有,和你成亲。”
“……”
又来了,又来了!这是他这一个月来第四次提成亲的事情。
宋玹安懒得搭理他,把药材一个个放进瓦罐再拿去炭盆上煮着。
萧大夫仍不死心,手肘放在椅子把手上,撑着下颚笑意如水:“不是为了做。”
宋玹安手上动作不停,“嗯,知道。”
“不是占有。”他声音轻柔。
“知道。”
宋玹安瞟他一眼,“先搞定你自己的事情。”她顿了顿,“王家是自行决定的。”
意思是皇帝不知道此事。
毕竟是帝王的母家,如今王家如日中天,倘若改朝换代,新帝会不会重用王家就另说了。
难怪狗急跳墙成这样。
宋玹安轻笑了一下,看向浅蓝色的天空,如被水洗的染色绸布一般。
这个债,自然是要还回来的。
*
曾经的中书令是王贵妃的祖父,早两年去世了,目前是由贵妃最小的弟弟王佑棠掌事。
王佑棠此时此刻正在书房,刚刚有下人来报,前太子的尸-首还是没有找到,他这个人办事从来都是要保证百分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明昭的尸-体一日找不到,他一刻都不能安心。
书房点着灯,窗户没有关紧,有夜晚的小虫在竹林中嘘嘘发出叫声,王佑棠听得心里烦躁,起身拉开书房的大门,想让下人端点茶水过来。
门刚拉开了一点缝隙,一支急速的箭羽擦着他的鬓边飞入,将他头发都擦落几许。
王佑棠心里一惊,立刻大喊“来人”。
种满了竹子的庭院只能听见竹叶相互摩擦的簌簌声,如死一般安静。
他心中预感不妙,想要转身回去,黑暗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攀上他的脖颈,将他抵在书房外的青石墙壁上。
王佑棠背脊被狠狠撞击,他忍着痛,努力要看清楚眼前的人。
褚衍剑眉星眸,一身红衣发丝如墨,嘴角咧出一个嚣张至极的笑,手上力量分毫不减。
王佑棠咬牙:“你是谁?”
褚衍挑眉,自报家门道:“红姝坊,长渊头领,褚衍。”
他笑容肆意飞扬,没等对方说话,就偏了偏身子,让出一点视线,“王大人,你看。”
王佑棠看向院中,火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燃,满目金黄火光中,王家上到女眷下到仆人,都被红姝坊的人押在院中。
夜晚的风吹落几片竹叶,衬着院中女人小孩的嘁嘁哭声,听得王佑棠头皮发麻,他目光寒冷看向褚衍。
“王家与红姝坊向来无来往,褚公子此举是何用意?”
“是吗?这可不是你说了算。”褚衍扯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眸中漆黑光芒似一把锋利的箭矢。
院中又出现一名紫衣女子,轻飘飘地从屋檐落下,一双眼眸冷艳无比,像那妩媚的蛇妖。
她将一个昏迷的男人丢在地上,这男人穿着王家侍卫的统一服装,腰上一块头领才会有的玉佩,身上全是中毒才会有的紫青色伤痕。
王佑棠在恍惚间认出了地上的男子,是王府的暗卫头领,叫王统。
他瞳孔猛得一缩,厉声问那名紫衣女子:“你又是谁?”
褚衍轻笑一声,手上力气极大地将他押到院中。
火把燃烧的声音如嘶吼的野兽,在这一片摇曳的狂吼中,紫衣女子慢慢靠近他,她朱唇如血一般艳红,用涂了同样紫色的丹蔻轻轻攀上他的肩膀,幽幽地道。
“红姝坊,坊主,冷寒烟。”
王佑棠这下彻底搞清楚状况了,红姝坊,红姝坊……
红姝坊还有一个人,大家都知道的人!那一天他在马车上看到这个人从人群中腾空而起,然后与元明昭一起坠下了悬崖。
他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挣扎几番:“你们红姝坊来找王家麻烦,就不怕陛下找你们麻烦吗!?”
话音刚落,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王大人,看来您对红姝坊可真不了解。”
黑暗中有一个白红宽袖衣袍的身影闪出,抱着一把蛇纹雕刻长剑。
她长发扎起,只落下几点零碎的发丝在耳后,看他的眼神如一谭清幽的湖水般深不见底。
长剑上,坠着晃悠的月牙翡翠,她走到庭院中央,站在了冷寒烟身边,歪了歪头,笑意涟涟看他,然后懒懒地道。
“红姝坊杀手,宋玹安。”
王家众人中,已经有人吓得坐到了地上,如果说前两位还没多少人认识的话,那么眼前这位的大名在大朝谁不知道?
宋玹安手肘随意搭到冷寒烟肩上,对眼前脸色泛起青白的男人道:“王大人,陛下要是知道你要杀他唯一的弟弟,曾经的太子,怕是这整个王家都要保不住了。”
她悠悠走到他眼前,抿唇一笑,很笃定的说道:“不如这样吧,你自己牺牲一下,造福全家老小,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