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以溪一大早就走了,安沐觉浅,稍微一点动静就会惊醒,之后好久都睡不着。
简以溪已经算是相当轻手轻脚了,可她还是惊醒了,像以往那样,又是满头的冷汗。
原以为换了具身体,这些毛病会好转,实际上,除了身体上器质性的健康,精神上还是老样子。
这公寓选得也不好,隔音效果太差,她上辈子最后买的那套别墅,大而空旷,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静,不用担心一点儿风吹草动就惊醒。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学校附近本来就没几套房源,时间又紧迫,能选到这套差不多的已经很好了。
简以溪走了好一会儿,安沐才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恍惚着看了眼手机,居然快十一点了,难怪有点饿。
偷得浮生半日闲。
太久没有过的体验。
安沐又躺了片刻才起来,洗漱完推开阳台门,阳台洒满阳光,要不是窗上还结着霜花,简直像是春暖花开。
安沐试着拉了拉窗,还是拉不开,室内外温差太大,窗户冻上了,晒了一上午太阳都没能化开,等晚上再冻冻,只会冻得更结实。
安沐先浇了热水在窗缝,又找来螺丝刀,这还是搬家时新买的,螺竿银亮崭新。
螺丝刀插|进窗缝,上下不停移动,用力往外别,试了几次终于听到咔啷一声轻响,再探手拉窗,哗啦啦,拉开了,寒气顺着窗缝扑面而来。
安沐不由打了个寒战,穿堂风拂乱了她不绾不束的长发,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灰蓝的天,冬阳高挂,直视都不觉得刺眼,空气冷冽地深吸一口整个肺都像是冻麻了似的。
安沐深吸几口新鲜空气,闷燥感瞬间散了个干净。
她晾着窗,收拾了水迹螺丝刀,泡了桶藤椒牛肉面,端着搁在窗台,迎着冷风小口的吃,浓白的雾气随着穿堂风凌乱着,扑在脸上忽冷忽热。
叮铃咚隆。
手机突然响了下,安沐拿起看了眼,是简以溪。
【孟希笔谈:我们在吃好吃的~】
后面跟着一张美食照,看上去是在照着桌上的披萨蘑菇汤,实际却刻意把对面男生亚麻色打底衫照了进来。
安沐微抿了抿唇,指尖轻点拍了自己的泡面照发过去。
【烟雨舟:这个仇我记下了.jpg】
【孟希笔谈:好惨~怎么吃泡面?同情你一秒~表面哭背后笑.jpg】
【烟雨舟:别忘了昨晚说的,天黑之前回来。】
【孟希笔谈:嗯嗯~知道啦~我尽量!】
【烟雨舟:昨晚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成尽量了?】
【孟希笔谈:好好,我知道啦~】
安沐又往上翻了翻,翻到简以溪发来的那张美食照,对面男生只拍到胸口,实在看不出是谁。
其实看不看得到都无所谓,稍微想一下也知道这人肯定跟毛毛脱不了干系,很可能就是毛毛那个亲哥,或者毛毛的初中同学之类的。
这两个丫头,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自己漏洞百出,只要稍微留心就能发现端倪,除非她压根就没怀疑。
可她又怎么可能不怀疑?
十六岁的她还在顺义时,智能机都没有,电脑也是偶尔上,根本没机会网恋。
被简家找回去之后,又接二连三出来那么多事,更没有心思网恋。
这辈子虽说少了不少事,可也没消停过,先是tōu • pāi,又是论坛,再是直播事件,陆悦欣她们也闹了很久,还有之后的迁户口,搬新家,齐利冉的案子,赵旭东的案子,包括学校废除老分班制,都闹得沸沸扬扬,也都和简以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再加上,简以溪本身还要上学,时间上不允许,简以溪对她一向也是知无不言,真加了什么有趣的人,早就该说了,而不是刚好赶在怀疑她喜欢她的当口突然提出来。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安沐了解自己,自己还是比较乖巧保守的,不可能随随便便网恋,更不可能才认识没多久就轻易奔现。
综上,这就是个piàn • jú。
至于设置这个piàn • jú的目的,之前她已经猜到了,只是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实在是有点……幼稚又好笑。
直到这一刻看到这故意秀出来的照片,她才算是彻底确信了,简以溪就是怕她喜欢她,想让她彻底死心。
看着简以溪,就像是看着幼稚的熊孩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却也能理解,毕竟简以溪就是曾经的自己,因为太过重视她这个朋友,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
这么想来,简以溪又不像是熊孩子了,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只不过,少女是为暗恋的少年忐忑不安,简以溪却是为了她这个朋友患得患失疑神疑鬼。
既然她这么不放心,那就随她折腾好了,反正也考完试了,就等是放松心情,只要按时回家,别让那件事发生就行。
那件事……
想起那件事,安沐眸光微沉,又吃了两口泡面,端着回了屋。
面是吃不下了,滤掉汤汁,剩下的丢进垃圾桶,洗漱完窝进沙发,难得放松刷一会儿剧,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了过去。
那是……年后的事,虽然记不清具体时间,可确定不是现在。
她记得那天发生了很多事,因为受了太大的打击,几乎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事发当时的情形。
那晚好像是……简向伟带着客户女票女昌,没带现金,手机不知道怎么摔坏了,也不能手机支付,他不敢给温巧云联系,就让她给他送钱。
她那时也没什么钱,只有养父给她的那一万块在银行卡里,简向伟就让她把银行卡送去。
地点是在……金纺路,是潍城本地人都知道的出了名的hóng • dēng • qū,她当时一无所知,报给司机说是去金纺路的时候,只觉得司机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却完全没明白那内涵。
金纺路说是路,其实就是条不宽的死胡同,从胡同口到尽头有挺长一段距离,因为路窄不好调头,很少有车往里开,出租车就没进去,在胡同口把她放下了。
她站在胡同口,看着幽长的小路,两侧灯红酒绿,美发店、旅馆、录像厅、台球室……远处好像还有家ktv,路上人烟稀少,偶尔有男人醉醺醺走过,间或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靠着男人娇笑着出来。
她本能的有些怕,给简向伟打电话让他来拿卡,简向伟骂了她两句,让她等着。
她就站在胡同口等着,没等来简向伟,却等来了几个二十出头的小混混。
平时见到这样的人,她都会避开,何况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
她刻意往电线杆后缩了缩,尽量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却还是被发现了。
眼看着他们吹着口哨过来,她赶紧又翻出了简向伟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多声都没人接,那几个小混混也走了过来围住了她。
她再想挂电话拨110已经晚了,手机被抽走,有人笑着问她多少钱,她说她在等爸爸,还特别撒谎说自己是初中生,还不满十四岁。
他们却全然不在意,还讥笑道:“等你爸?我们不就是你爸?来,喊声爸听听!”
再之后就是一片混乱,她被拖进了最近的一家旅馆,老板好像说了句,别惹事,谁答了句,放心吧,又扔给老板几百块,她就被拖上了楼。
她哭着求他们放过她,换来的只有狞笑,混乱中,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摸到了窗台,怎么跳下去的。
幸好是三楼,她没摔死也没摔断腿,只是摔得半天爬不起来。
几人骂骂咧咧下来,拖着她还要往楼上拖,她挣扎着看到了胡同口的简向伟,拼命地喊“爸”。
简向伟听到了,迟疑着过来,一看他们几个是金纺路出了名的混不吝,没敢上前,远远站着让他们放人,还说只要放了人,他保证不报警。
他们听了非但不怕,还起哄让简向伟报警。
“半夜来这儿,你也没干好事儿吧兄弟?有种你就报警!要喝茶咱一块儿喝去!”
之后的记忆越来越乱,她只记得自己摔得浑身都疼,被拖拽到绝望,简向伟蹙眉望向她的脸,陌生的就像从没见过,最后到底谁报得警她不清楚,总归不是简向伟。
警车来了,救护车却没来,没一个人想起送她去医院。
他们在警察面前争论不休,那几个人说她是站街女,自己顶多就是女票客,还没女票成;简向伟怕自己女票女昌的事暴露,不肯承认送钱的事,反倒说是出来找夜不归宿的她。
所有人都被带去了警局,简向伟罚了钱,还判了十五天拘留,那几个人也一样。
简向伟没有告那几人,他选择了息事宁人,这也是温巧云的意思,他们不愿意招惹这些无赖,说他们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惹恼了他们就是无穷尽的麻烦。
因为这事,温巧云跟简向伟闹了离婚。
简向伟当然不肯,这边安抚着温巧云,那边把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骂她蠢,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害得他丢人也就算了,客户那边也黄了。
温巧云也不是真的想离婚,就是气不过,简向伟再怎么安抚她心里也有刺,那刺刺得她难受,她就越发看她不顺眼,骂她活该,深更半夜往那种地方跑,被人拽了怨谁?
她摔得浑身疼,却连一句都不敢抱怨,第二天还得去上学,强撑了几天实在撑不住了,才请假去医院挂了点滴。
一个人躺在医院,看着那么长的针刺进血管,她突然就……就很难受,没忍住给养父母打去了电话,哭得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