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边的人答道:“不,他们准备了。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都背着老土的黑漆漆的厚塑料编织袋,那是因为背包装不下太多新鲜的尸块。”
刚才的黑色防护服咧了咧嘴:“我一直都认为我们弗格森是最文明最仁慈的,他们再一次证明了我的想法非常正确。”
楚云声觉得文明与仁慈这两个词语出现在这里非常憋屈。这里的每个人,最文明最仁慈的归宿,都应该是监狱或地狱。
枯寂星辰教派的上百人全部进入了地下之井的入口。
艾德琳盯着是那片暴露出来的,黝黑一片的井口,脸上显露出了几分无法遮掩的恶意与烦躁。
火焰神教和死灵追随者们也都在有意无意地注视着井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早上六点四十分,黔西省正常的日出时间,石室中央的井口里突然传来了渐行渐近的响动。
瞬间,场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同时将视线投了过去。
只有声响传来,没有力量溢出,也并无异常显露,这证明枯寂星辰教派已经开门失败了。
果然,没一会儿,庄苍便带着少了足足有一半的信徒从井口爬了出来。
刚刚下井时的狂热与期待已经全数消失,现在的枯寂星辰教派只剩下了肉眼可见的颓丧与阴沉。他们不少人身上都带了伤,这说明这条前往闭合的大门的通道,也同样充满了所有诡异之地都会存在的危险。
艾德琳像是看小丑一样看着枯寂星辰教派的人。
“庄苍主教,我劝说过你,这只是无谓的牺牲。那扇门并不属于混沌者。”
有几名枯寂星辰教派的信徒朝她投来冰冷阴毒的目光,但庄苍并没有理会她。
艾德琳知道枯寂星辰不会真的因为一句口舌之快就和弗格森开战,但她也没有继续冷嘲热讽。他们来这里不是打嘴仗的,最重要的还是地底的那条通道,那扇门。
“带上引路石二号,下井。”
艾德琳干脆地发布了命令。
楚云声被架起来,拖到了石室中央,黝黑深邃的井口在他眼前清晰地显现出来,乍一看,这就是一口普通的竖井,除了没有任何水光且深不见底之外,和其它的井没有丝毫差别。
井壁上有大片凿出来的石质梯子,非常狭窄,只能容下正常人脚掌的前四分之一。
探照灯刺亮下方幽长的黑暗,弗格森医院的人陆续进入井中,楚云声也被背着爬了下去。
这段下行极长,足有五六百米,越往下氧气越稀薄,弗格森医院的人都纷纷从黑色防护服里取出一个类似于呼吸罩一样的透明口罩,戴在脸上。
背着楚云声的人也单独拿出了一个口罩,套在了楚云声的口鼻处,显然,他们既不能送给神一个死掉的不新鲜的祭品,也还需要借助他的力量使用真相之书,开启大门。
渐渐地,继氧气之后,光线又被吞噬了。
井道内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探照灯的光亮好像被黑暗压缩了一般,只能维持在身前一米范围内。
攀爬声,粗喘声,布料摩擦声。
耳边也开始变得寂静冰冷。
这仿佛不是在走一条井道,而是在走着通往冥界的黄泉之路。
而就在所有声音、光线和氧气接近完全磨灭消亡的时候,楚云声向下垂望着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片扭曲模糊的白光。
这白光不需要他们靠近,就像井水一样飞快地漫了上来,不等任何人反应,就没过了所有人的头顶。
楚云声感觉自己被一股诡异而阴寒的力量吞没了,光怪陆离的影子漂浮缠绕在四周,扭曲着一切景象和意识。
无法言喻的恐惧感滤过大脑,带着能逼人发疯的僵冷的悚然。
楚云声在这邪异的惊悚中沉陷了大约一秒。
在幻象里漆黑的潮水与飞舞的藤蔓簇拥过来前,他就已经熟练地挣脱了出来,恢复了高高悬起的一线清明。
这或许就是每天都承受着容陈的精神感应的好处,对精神污染的免疫力远超常人。
清醒过来的瞬间,楚云声模糊地听到了狭长逼仄的井道里此起彼伏的哀嚎与哭叫,以及像熟透的果子破裂一样清脆的碎颅声。
温热的,冰凉的,红的,白的,腥甜的,腐臭的,刹那间溢满了鼻息,落满了肩背。
“不要想!”
“不要听!”
“不要有任何疑问!”
“继续向下爬!”
艾德琳和阿诺的声音似乎被某种力量裹了起来,带着明显的穿透力在井道内回荡惊响着。
楚云声的身体还在不断向下。
背着他的人一直没有停下过,逃命一般飞快地爬着梯子,喉咙里发出着一阵又一阵嘶哑狂乱,好像呕血,又好像吞咬着什么的古怪声响,后脑的头皮疯狂地蠕动着,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要破裂冲出。
但并没有。
在那股狂乱将要冲出的最后一刻,他松开攀附着梯子的双手,向下一跳,踉跄着扑落在了实地上。
白光不知何时消失了。
还剩下的数十盏探照灯的光照距离全部恢复,将漆黑的四周照得明亮无比,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