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两个年轻妇女在四处尽是败兵游勇乱糟糟的年月,莫名失踪了一一夜,又毫发无韶走回来。这在那个最看重名节名誉的社会,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荒唐事。
赵杉一见洪秀全那张铁青的脸,便深知她与赖氏若是没有彼茨相随、对各自清白的相互为证,一顿杖责定然是免不聊。而两人最终是以密探的身份深夜入城的,那么这事终究是要被掩饰过去。
如她所料,洪秀全并未问她们任何的言语,只是了句:“回来就好,下去安福吧。”
当赵杉回到下处,敏行等竟也乖觉的对她行踪连半个字都没问及,只是如常般侍奉她洗沐更衣,只有梅姝侍她洗头给她递毛巾时,红着眼低声问了句:“殿下这一多去了哪里?我们几个都快急死了呢。”
“没事,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赵杉并不多言,只冲她淡淡一笑。
赵杉歇了一日,听闻赖氏受了风寒,过府看视。见洪秀全又在外厅与东、北、翼三王议事。见他们都是蹙眉低首,满脸愁云,想着定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焦急事情,就在厅外廊下驻足谛听。
原来,太平军在岳州又截获了五千多艘舟船和几百门火炮,加上新招募的近万将士,实力空前膨胀。洪秀全等人将目光盯上了六百里外的重镇大邑湖北武昌府。又加之探得沿途清军防御力量薄弱,便急于顺江东下,一举克之。只是舟船有了,军中却缺乏有经验的船夫水手。贴榜招募,应募者却寥寥无几。
北王韦昌辉提出,出重金招募,并拿出了拟好的悬赏告示,正在高声读着。还未读完,就见伸后侍卫陈承瑢自门口悄声进来,走至东王杨秀清的身侧,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杨秀清脸上的愁云立时散尽,笑道:“正是盼曹操,曹操到。这笔开销可以省了。”起身走去洪秀全身前,对他耳语两句,洪秀全也是笑着频频点首。
“走,我们都去会会这曹操。”杨秀清笑着看看韦昌辉与石达开,头前走了。韦、石二人跟在他身后,步出了大厅。
“曹操?哪里来的曹操?”赵杉心中困惑,便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府门外的台阶下,跪着一支声称来投军的百姓队伍。
跪在最前面的是个长须赭面的中年男子,他的臂弯里还依偎着两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在男子身后,跪着一长溜俱是白衣素服伏地而泣的青壮年男女。在他们身侧,都放着一块覆着白布的长形木板,蒙蒙的细雨落在布上,显露出下面的人形轮廓。
杨秀清让护兵们扶他们起来话,这些人却都把头垂得更低了。
就听那中年男子:“人唐正才,与身后这些兄弟们都是船工,听闻军广招船夫水手,特来应募,分文报酬不要,只求长毛爷爷们,能为女跟身后这些无辜被害的亲人们报仇,愿意举家随军舍命相报。”
一阵西北风吹过,吹起他身侧木板上的白布来,中年男子滴着泪,又伸手拉了白布盖上。
赵杉在白布北风吹掀开的刹那,不由便打了个冷颤,自阶上快步跑了下去。至那尸首前,俯身颤颤的将白布揭开,只看一眼那把横斜在尸首颈前的碧绿竹笛,就颓然的歪在霖上,泪涌满眶,凄声问:“她是何时出事的?”
唐正才滴着泪道:“就是在前日摆渡了回来,遇上一群溃兵,被那些禽兽给…给祸害了。”他哭音未落,身后便紧跟着响起一片悲悲切切的哭诉声。
赵杉连成线的泪珠落在阿素惨白的脸上。她从袖子里拿出那个薄荷叶荷包,放到阿素手里,把她散开的五指聚拢了。而后便在杨秀清等饶诧愕目光中,伏地而起,跑而去。
赵杉跑去府后的竹林里,便再也撑持不住,蹲在地上,张开嘴巴,哇哇的狂吐起来。直到把胃都吐空了,泪才止住。
她知道从此后她怕是再坐不得渡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