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才向赵杉讲述事变经过。
原来张子朋在水西门船厂没有要到大船,心中气恨,就私自从北府调了一百名牌刀手来到下关,向船户们喧嚷:“自今日起,水营诸军民同城中一样,男子入营,女子入馆。船上所有财物,统统上缴圣库。违令者斩。”完,便命牌刀手冲到停靠于岸边的舟船上,赶人抢东西。
船上住的都是水营兵将的妻儿老,被无端赶下船还被夺去随身财物,哪能甘心,就跟他们争执起来。张子朋恼了,喝令牌刀手掌掴责打不从的人。岸上,嚎哭谩骂声响成一片。
几个自湖南来的老水手气恼难当,上前质问:“当日在岳州水营初建时,东王曾亲口允诺,许我等与家人团圆共处,各饶财物也不需上缴圣库。何故忽然更改?”
张子朋瞪眼喝道:“那是东王的,现在是北王主管军务。而男女别行,物归圣库是王亲下的诏旨,你们敢抗旨不遵吗?”
水手们反问:“既有王诏旨,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张子朋被质问地无话可答。水手们见他理屈词穷,哪里肯依着他们乱翻乱闹,当即跳上船,跟牌刀手厮打起来。两方相争,水手们见去力薄,就鸣锣击鼓,不一会儿,就聚集起上千的水营士兵,江岸上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张子朋见事情已然闹大,趁乱溜走了。北府的牌刀手们见状,也都跟着一溜烟作鸟兽散。
船夫们看看受惊的妻儿,又看看倒在地上的被打死打赡兄弟,都义愤难当。
一名高个子水手站出来,高声呼喊道:“大家扶老携幼千里相随而来,就是因曾有约在先,眷属随船冠服自由。而今竟不守前约,杀伤我兄弟妻儿。既如此,还随他作何,散伙反了他的。”这一声喊,犹如烈火烹油,水营众兵士的怒火燃之更甚。他们烧旗焚卡,拉妻拽儿,卷起行李,解缆开船,一时间,驰往上游的船只不计其数。
闻变飞奔而来的水营总指挥唐正才,见江面上那连成片的疾驰而去的舟船,又急又恨,冲到望楼上升起令船只回返的红色旗号,又好言劝慰起剩余的船夫水手们。可任凭破了嘴皮也没用,大多数人依然嚷着要走。
唐正才向赵杉讲述完了,道“实话告诉殿下,卑职还没走就是在等一个准信,只要是水营男女别居财归圣库的诏旨属实,卑职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敏行看看沉着脸不发一语的赵杉,催赶唐正才道:“既然有令下许诺,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替你的兄弟们伸冤啊。要不然,有人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你们的叛乱罪名可就轻易洗脱不得了!”
唐正才看着赵杉,似乎还有顾虑。
赵杉把配枪拿出来给他:“朝政军务上的事,我虽无权过问,但你要的那个确讯我还是可以用性命担保的。拿上这个,快去吧。”
唐正才拜谢,跑下望楼,手擎两只鼓槌,擂了一通鼓,然后,跪在死难水手的家属面前,流着泪道:“兄弟们不能白白地含冤而死,我这就去讨一个法回来。如果到时,大家还坚持要走,我跟你们一块走。”言罢,飞身上马驰奔东王府去了。
唐正才刚到薛家巷鼓楼,便见东王仪仗迎面迤逦而来,下马跪于地上静候。
杨秀清惊闻水营哗变,便立传仪仗往下关而来。一路上想着安插在水营的专职密探传回来的见闻,却还存颇多怀疑不解。这时当面听唐正才了一遍,登时怒火填胸。命侯谦芳速传城中诸王侯将官齐集下关水营。下轿双手扶起唐正才,安抚道:“你没罪,水营的兄弟们更无过。我这就去给你们伸冤。”
向护卫要聊马过来,与唐正才一起飞马往下关而来。侯谦芳率东府马队护卫在后面紧紧相随。
杨秀清来到水营,四面看了看,便上望楼去了。
不一时,受命而来的诸王侯百官就相继到了,以北王为首,在望楼下面跪成三队。
他们闻东王急召,都是仓皇坐轿或乘马而来,并不知到底出了何事。直到见了江岸上这一幕,才知是水营出了这等大乱子,无不又惊又气,都在心里暗骂生事的人。
韦昌辉率众向东王问安之后,抬头看看面色铁青的杨秀清,悄声问赵杉:“妹来得早,可知道究竟是谁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赵杉瞥一眼跪于他身后的张子朋,摇了摇头。
杨秀清看着楼下的众官,问唐正才:“哪个是张子朋?你指给我看。”
唐正才用手往队后一指。杨秀清看他眼熟,问侯谦芳:“他是不是在金田就以入营的旧人?”侯谦芳据实称是。
“而今金田的老兄弟们不多了。”杨秀清叹了口气,对着下面高声传命道:“张子朋无端聚事,引众斗殴,残害兄弟,论罪当斩。但念其随军多年,姑且饶其性命,罚杖一千。”
行刑的牌刀手,将张子朋抓出来按倒正要打,杨秀清忽又:“让水营里受他残害的人来行刑。”
水手们闻命都跳下船,聚拢过来,站成一排。唐正才跑下楼,高举竹杖,第一个行刑。他一气打了几十板,又把竹杖交给后面的人。
水手们个个怒恨填胸,哪个不下重手。一千杖下来,连打折了七八根竹杖。再看张子朋,虽已是遍体血肉模糊,但还有气。
水手们怒恨难消,要举起杖来要再打,被牌刀手拦住,都仰起头看向望楼上的东王。
杨秀清望着眼中冒火的水营兵将,又看看只剩一口气的张子朋,手指着韦昌辉喝道:“尔之属官犯下如此大罪,皆因尔平日管教无方放任纵容。不罚尔何以服众,又如何对得起被害的无辜。罚杖二百。”
“弟驭下不严,甘心领罚。”韦昌辉膝行几步,垂着头。赵杉见他面色发白,两腮上的肉直跳,嘴里却只是认错求告之词。心想:他又在施展“忍功”了,他这一忍,必然能为自己挽回点颜面吧。
果然杨秀清似乎有些心软了,对侯谦芳:“你去为北王施杖。”
侯谦芳文弱似书生,二百杖打下去,韦昌辉也只是受了些皮肉外伤。但水手们眼见位高权重的北王也受了杖刑,那怨气就都消了大半。杨秀清又命点炮,以告慰死难者。
十二尊大炮齐发,声震整个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