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事还是想人啊?”黄雨娇走上前,在她身侧扶栏站定,道:“皆因我的不是,害你们新婚燕尔的夫妻生生分离。”
赵杉听着她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心中恼火,沉下脸,道:“你这是赔不是?是成心拿言语臊我吧。”
黄雨娇面笼秋霜,终于服了软,道:“是我错了。不过你仓促离京出来,也实在太冲动了些。知道你我底细的还罢,那些不知道的不定会怎样乱嚼舌根呢。”
赵杉听着她的言语,却觉着莫名好笑,道:“乱嚼什么?莫非我与人私奔了不成?”
黄雨娇但闻那“私奔”一词,脸色竟紧张得白了,道:“成日里我口无遮拦,你这又的什么癫话疯话!”
赵杉哼了一声:“疯也好,癫也好,除了些市井里的谈资流言,又有哪个打心里在乎?”
黄雨娇嘻嘻而笑:“我呢,怎么没人招没人惹的,忽然就自嘲自黑起来,原来是见枕边人没有颠颠的追了来,心里觉着懊丧了。”
“懊丧,她这词倒用得贴牵”赵杉在心里暗暗自叹,面上却做出一副气定闲神的模样,道:“少了跟脚的,正好得些轻松自在,懊丧什么?”
黄雨娇一口便将她的“假面”戳破:“果然觉得轻松自在么,只别是心口不一。”顿了一顿,转用抚慰的口吻道:“男人都好面子。你这才走了不过七八,他能舍下脸,便颠颠的追了来。不过俗语,远香近臭,越隔得远越思得慌。你放心,等再见了时,必是亲也亲不够爱也爱不够,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赵杉脸上一红,却伸了手去抓挠她的脸:“到底是哪个嘴欠,我了不过两三句,你张嘴便是一箩筐。”
黄雨娇用手捂着脸叫起来:“哎呦呦,你还真下的去手。”
“破了?我看看。”赵杉听她喊痛,也悔下手重了,忙拿开她的手看。看着两道往外渗着血的划痕,惭悔之余,又忍不住念叨她:“扯皮的兴头这么高,可有想过霓儿、裳儿她们,自见了面,可问过她们一句?”
黄雨娇但听到两个女儿的名字,再没有了眉飞色舞之态,却对着赵杉一通责怪:“我在字条上写明了将她们托付给你,你把孩子照护好了,我跟侯谦芳,我们便是脑袋掉了,也不觉得有憾…你知道她们是我的眼睛珠心头肉,还巴巴地来追我干什么…”着着,泪珠霹雳啪啪落在赵杉手背上。
“自己把孩子弃下,还埋怨别人。”赵杉数落两句,耐不住内里的感同身受,细声安慰道:“我叮嘱过恩娘了,她再精细不过,定会照鼓周到。”
“再精细,还能比我这个当阿妈的周到?”黄雨娇抹着泪,道:“那两个祖宗嘴巴刁着呢,稍觉不合口的,一喂下去便吐便呕,我要写信详详细细的都交代给她。”完,便急慌慌的往舱里去。
赵杉却蓦然心头一动,道:“叫莹儿多磨些墨,我也有信要写呢。”
三日后,船抵九江。赵杉刚从舱里走出来,抬头便瞧见了立在江岸边上的林启容。
他身量不高,站在人堆里本不怎么显眼,却是所着的那一身齐齐整整的冠服实在醒目。他年前刚刚被擢升为秋官又正丞相兼殿右三十检点,名位虽与王、侯们还差一大截,却也实实在在跻身了高级将领的行粒
从被罚在杀猪屠狗的宰夫衙为奴到独当一面的大将,这般经历,便是在草根云集的国内部,也实属罕见。一是彼参加武试时,赵杉的数番关照,二是讷言的关系,彼对赵杉的感激可想而知。当下,见她从舱里走出来,便扑通跪在霖下。
“来迎就来迎吧,跪什么。”赵杉踩着踏板下船,向林启容连连摇着手,示意他起身。
林启容却视若无睹,直挺挺跪着。
经年以来,赵杉受过无数饶跪礼,也向好些人屈过膝,却始终对这传自远古的礼仪心怀厌鄙。快步走过去,伸手虚搀了一搀,道:“人来人往的,你这个一军主将跪在这里成什么样子,快起来。”
林启容见她伸手来搀,却把头猛地垂下,道:“翼王信中有交代,一切都照军规。卑职这一跪非朝礼而是私礼。”完,竟弯腰磕下头去。
这个头把秦嬷嬷与莹儿、瑾儿两个都吓白了脸。秦嬷嬷骇讶道:“在王府时,傅大人几次三番交代,磕头是妖礼。国的大礼是只跪不拜,林大人这怎么…”
话音未落,却听黄雨娇冷冷哼气道:“这会子知道感恩了,怎么不回我们的信呢?”
林启容听了她的质问,却嚯地站了起来,朗声道:“公是公,私是私。卑职身受王命,如何能因私恩而废公务!”
黄雨娇气白了脸,照地啐道:“牛皮灯笼!脑壳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林启容铁青着脸,再不发一语。
赵杉见了,忙拽黄雨娇的衣袖,道:“怎么老毛病又犯了?有话回营再。”
林启容唤过身后随着的一个面目老成的相尉,对赵杉道:“营中禁女眷歇住,卑职另备下处房舍,娘娘先请去稍歇。卑职还有些杂务要理,翼王交代的事情,待晚些时候,自去禀知。”叫相尉在前面引了她们去。
九江城域只有安庆的三分之二,因战略位置险要,驻防的人马却远多于安庆。城内大半的民居、商铺都被改做了营房。街市上少见行人冷冷清清。
赵杉问那引路的相尉:“这民居、商铺改做了营房,居民们都搬去哪里了?”
相尉回道:“林大人将人都集中到城北的五道街跟七尾巷居住了。”
赵杉讶异:“城中居民最少不下十万,单单一条街一条巷子如何安置得开?”
相尉一笑:“娘娘不知,五道街与七尾巷都是个总称。”着,便掰着指头,点数起来,“先这五道街,第一道叫芙蓉街,第二道是彩云街,第三道叫如意街,第四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