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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六 鸿门宴(下)(1 / 1)

谭绍光当日也曾随队围剿“秃头”一伙的匪穴,还受了肩伤,早对其恨之入骨,当下听赵杉说“下地狱见阎王”,如何忍得住,抬腿照着费秀元后背便是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他奶奶的不长记性的狗杂种,上回叫你侥幸捡了条狗命,还敢兴风作浪,找死!”谭绍光一边骂,一边从靴筒里抽出匕首,揪住费秀元的脖领,举刀便要捅。

“阿光,住手!”李秀成一声断喝,上前扯住他的胳膊,附耳低声道:“人还未救,休要莽行。”

“先留你条狗命!”谭绍光将刀一扔,松开了费秀元。

费同与几个庄丁上前把费秀元搀将起来,费秀元抹一把汗涔涔猪肝似的脸,推一把费同,道:“还不快去把两位洋先生请出来。”

不大会儿,肯能跟史密斯从门里走出来。肯能冲赵杉跟李秀成挥了挥手臂,却满脸得色的用英文对史密斯道:“瞧他们一块来了。现在该信了吧,对待朋友最真情诚意的还是中国人。”

史密斯连说“yes”,笑着向赵杉跟李秀成挑竖拇指。

李秀成听不懂英文,一脸惶惑。赵杉自是听得明白,心中却丝毫没有受到赞誉的喜悦。那二人都是衣装笔挺、神态悠然,显然没有受到苛待责难,她由不得不去揣测费秀元的居心。

肯能张着双臂向李秀成奔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到赵杉这里,一开始手臂也是张着的,在李秀成与谭绍光的锐愕目光下,最终由扬转抑,弯腰一躬,道:“娘娘安好?”

赵杉点点头,对李秀成道:“我身上乏了,回去吧。”

肯能向将手往身后的门里一指,道:“娘娘不要急着走,先去里面逛一逛,这里头有座大厅堂,雕画得比天京的王府还气派呢。”

李秀成帮腔道:“这宅子果是很有些看头的,已到门下,便进去走转一遭,就当是游玩吧。”

赵杉看一眼拿着帕子擦汗的费秀元,想着李秀成已预作了安排,便是他暗存了什么歹念,也没甚可惧,也就把头点了一点。

费秀元见她应了,脸上立时堆下笑来,弓着腰把众人往里请,又唤费同与庄丁们排摆宴席。

这沈厅的建筑布局与普通民居的前厅后堂式无异,各厅堂的装饰布局却绝非寻常民家中可见。尤其是正厅敬业堂,高阔的檩棚廊厦,轩宏的砖雕门楼,锦簇的雕镂刻绘,肯能所谓比王府还气派的形容恰如其分。只是赵杉一门心思尽在猜推费秀元的算盘,只四下略看了看便罢了。

费秀元却是殷勤备至,不但亲自为李秀成斟茶布菜,那筛酒的酒壶更是片晌不离手。又大展唇舌功夫,把天国诸王并知名将帅逐个的嘘吹夸赞,大表仰慕之情。

李秀成也是个爱听奉承话的,被其劝敬了几杯酒,脸就软了,连连捧了杯做回敬。连嚷着必要杀之后快的谭绍光也没能抵住那一颗颗用美食美酒美言做成的糖衣炮弹,在费同的拉劝下,吃了个面红脖胀。一连在“糖罐”中泡了几日的肯能与史密斯更不用说,一口一声把费秀元做“先生”叫着,亲热异常。

赵杉在旁看着听着,只觉着身上鸡皮疙瘩乱蹦。眼见几个人皆已迷醉沦陷,也只能独木强撑。任凭费秀元如何的口灿莲花怎样的殷勤大献,只把脸紧紧绷着,不出一语。

酒宴将终的时候,费秀元亮出了专为她炮制的压轴一“弹”奶油泡芙。

自到了天京,这几年吃的海味山珍,早就凑几十桌满汉全席了。但赵杉最馋最惦的一口还是前世日日不离嘴的面包蛋糕。既不加蛋也不加奶的传统中式点心,她吃在嘴里总觉着少了些味道。当下,一大盘黄橙橙飘发着奶香蛋香的泡芙上桌,被那失缺了十余年的味道如磁铁般吸引,她忍不住动了筷子。

费秀元在旁一见,眯缝的眼珠里立时泛出得意的光,冲门口的庄丁摆手:“快去叫蒋阿四再做一盘来。”

赵杉意识到自己“沦陷”的也太容易些,把筷子一丢,端起茶来喝了漱口。

肯能却为“卖瓜的王婆”做起了代言:“费先生请的这位姓蒋的厨师不但会做各式的甜点,炸薯条煎牛排的手艺也是一流。”

史密斯更是直截了当挑指而赞:“good,verygood。”

赵杉见他们悠哉哉悠哉的模样,转头对李秀成无奈苦笑:“看来是你我太傻了些,把座上宾认做了阶下囚。”

“你们认为我跟史密斯被费庄主关起来了?”肯能哈哈大笑,“嗬嗬,这其实是我们玩的一出游戏。我跟史密斯说,中国人对朋友最讲情义,他不相信,我便请费庄主帮忙写了恐吓信给你们,合演了这出戏。”

赵杉原已猜着了七八分,听他说过破了,却仍忍不住因被作弄而心生不忿,嚯地起身道:“我从天京来不是来游山玩水,也不是来陪你们耍猴戏的。军中日子苦闷,若是受不得,要走要留自便。”说完,无视满屋子人的诧愕,抬脚便走。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走?娘娘误会了。”肯能一大步上前拦住,道:“您听我解释啊。”

费秀元拄着拐,跟上去,道:“两位是交深意厚的老朋友,休要为区区在下伤了和气。”

赵杉压住怒火,问肯能:“什么事?你说。”

肯能道:“是费庄主想加入天军,请我们向娘娘与李大人做个引荐。”

听说费秀元想归降,喝得半醉的谭绍光腾得酒就醒了,也不顾在座的李秀成,伸手一把将桌子掀翻,又抬腿把筛酒的银酒壶连踹了两脚,啐道:“姓费的,你这算盘打得也太便宜了。凭这一桌子酸酒烂菜就想把你欠的血债一笔勾了,做你的鬼梦!”

费秀元纵是再怎样心机深沉,连番受一个小跟班羞辱,也再隐忍不得,阴沉着脸把手向庄丁一挥:“送客!”

肯能与史密斯却还热心不减,只一味求告说和。肯能见赵杉态度冷硬,又去向李秀成讨情,道:“中国有句古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知道大人与费庄主有些过节,但都是以前的事了,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大人就宽谅他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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