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梁没有吱声,眼皮却动了一下。赵杉立时看出,他对芳琼是确有些感情的,因就对李秀成道:“把饭放着吧,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李秀成随她走出去,问是何事。
赵杉向芳琼住的屋子看了一眼,道:“东王在信上说不但既往不咎,还可委他官职,加以重用。只是看他态度坚决,实在不好劝啊。”
李秀成道:“多半是因为念着向荣的知遇之恩。他一个无根无基的降顺之人,若非向荣提拔举荐,如何能官至二品。向荣死前,还将关防大印交给了他,他自是更死心塌地。”
“他是日日念着向荣的恩,可也未必打心眼里愿为满人当犬做马。”芳琼从屋子里走出来,径至赵杉身边,道:“我若说得动他,果然能保我们一世平安无虞么?”
赵杉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去劝他。”芳琼转身进了屋子。
赵杉料想芳琼突然改变了主意,必是有些缘故,便去她的房间等她。
芳琼去了好半晌方回,见赵杉在房里等她,冷笑道:“娘娘想人立时便屈膝来拜,也太心急了些。”
赵杉道:“我是想你可能有话对我说。”
芳琼怔了一怔,走去床头,拿起枕上的帕子在手指上缠绕着,眸子里闪出泪光。
她吸了吸鼻子,道:“揽月死了,胸口上中了两枪。”
赵杉叹口气道:“我去费秀元的庄子上,看到一个面目与你们姐妹长得很像的小丫鬟问她可认识你们。小丫鬟连连摇头,想来你是你们那伙人里头为数不多逃出生天的。”
芳琼又是一声冷笑:“书里戏里常把shā • rén形容做砍瓜切菜。那上百杆子火枪,一气乱扫,弹子如雹子似的劈头盖脸落下来,比砍瓜切菜利落多了,可不都奔了阎王殿。”
赵杉心头被那“砍瓜切菜”一词撞击得一颤,岔开话题,问她如何与张国梁在了一处。
芳琼道:“枪扫了一通后,停了下来,我装死,被抬上了装尸首的大车。经过条偏僻小巷子的时候,我悄悄从车上溜下来,在口废井里躲了一夜。想起有个远房姑姑在木渎镇上住,第二天趁中午人多的时候,混出了城。拖着身子赶路,又累又饿,昏倒在山脚下,醒来的时候,便在那地洞里了。”
赵杉道:“张国梁那日闹绝食,听我说起你,脸色立时就变了,可见对你是真心的。”
芳琼苦笑:“什么真心假心,还不是贪欢图欲。我几次逃走,都被他抓了回去,时间一久也就想开了,任由他摆布。”
赵杉深深吁了口气,道:“费秀元降顺时,李以文曾下令,将他之前所犯一干罪行尽皆免了,你如今是清清白白的自由身了。若想走,也随你自便。”
芳琼苦笑着摇了摇头:“世上一个至亲都没有了,还能往哪里去?随狗随鸡的,稀里糊涂就这么过着吧。”
赵杉道:“我叫李以文去查揽月葬在了哪里,等查到了,叫人来告诉你。”
芳琼木然的摇摇头:“不,她不愿见到我的。当初,我为逃婚从家里跑出来,被拐去费秀元那里做工,吃不住老贼的花言巧语,委身从了他。揽月去投奔我,也被老贼奸占…是我害了她呀…”将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哭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