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复一展折扇,依然笑容满面:“在下叨扰在先,但仙姑若愿与在下通力合作,必定有裨无害,请仙姑三思。”
“与何人合作,或是该如何做,我自有打算,承蒙先生看得起,但这回恐怕让先生失望了,”墨如渊沉静回应,“墨冰,送客。”
云饮冰押送着东方复走在山道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走到水潭旁边时,云饮冰说:“余下的路只剩一条,除非你乱走,否则不会迷路。先生自便吧。”
东方复转头看她,表情凝重而温柔。他叹口气道:“小姐,你这是何苦?”
云饮冰说:“我心甘情愿如此,倒没什么苦不苦的。”
“魔尊忧心忡忡,心魔既现,魔界就不是长居之地,”东方复说,“良禽择佳木而栖,我需另做打算。”
“墨如渊是孤傲之人,她不可能与你谈条件。”云饮冰道。
东方复叹口气,他看着云饮冰,眼神专注:“云小姐,你可否愿意与我一同,寻觅桃花源?”
若非使用魔功会使竹林中的墨如渊察觉有异,云饮冰应当已经一脚把东方复踹下了飞瑶山。她说:“先生,桃花源人人向往,但我恐怕没那个福气。还请先生另寻更合适的人吧。”
云饮冰返回竹林的亭中,墨如渊正负手站在亭边,背对着她。竹林中的清风吹过,她的衣袂随风轻扬。此处的风比起山巅的罡风,更显柔和。竹叶沙沙作响,远处仍能听到瀑布的水声,云饮冰望着墨如渊的背影,突然感到心中安宁。
“师尊。”云饮冰走上前。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墨如渊问。
“我将他送到水潭那里,便回来了。”
墨如渊回过头,用一种含笑的神情看着云饮冰。
“你不想与他多谈几句?”
云饮冰很奇怪:“为什么要多谈?他满嘴谎话,也没有诚意。这样人品有亏的人,我和他多谈几句,怕是丢了师尊的人。”
墨如渊一时无言。过了片刻,她轻咳一声:“我见此人举止文雅,风度翩翩,相貌英俊,想来你可能会喜欢——”
“不,我不喜欢,我讨厌他。”云饮冰笃定道。
墨如渊彻底无话可说。她转过身,继续望着竹林,这片竹林不知有多大,延伸至何处,只有绿意盎然,也不知深处是否会有大熊猫。
云饮冰登亭,自顾自地收拾着亭中的茶具,重新沏过茶。终于,墨如渊说话了。
“我虽然闭关修炼已久,但我素来不认为,修道人必当断绝情|欲。只是,我也清楚,若有了七情六欲,人便是人,永远不可能登仙。”
“那么师尊可曾断绝情|欲?”云饮冰问。
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渴求。她希望墨如渊能够斩钉截铁地回答,她早已斩断一切会令她生情的可能,没有亲情羁绊,没有佳偶思量,没有好友牵挂,她便是遗世而dú • lì的墨如渊,如这仙门的飞瑶山,直冲云霄之上。
可是墨如渊思忖了很久,只是回答道:“尚未。”
所以,她依然是人,而不是仙。
幻境之中,大地裂开的场景再度浮现于云饮冰的脑中。
“没有人世的念想,谈何容易,”云饮冰重新在杯中倒上热腾腾的茶,“果真没了人世的念想,滞留人世,也就没有意思了。”
“不错,正因如此,原始道君方能羽化登仙。”墨如渊轻轻道,语气平静。
云饮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指尖只触到光洁的皮肤,魔纹被隐藏得很好。她无法断绝尘念,对魔尊的畏惧,对东方复的厌恶,对未来的忧心,还有对墨如渊复杂的情绪,都使得她永远无法超凡脱俗……执念太深,乃至于初次修炼道法,就走火入魔。
“我独来独往惯了,我喜爱如此。”墨如渊又说。
这话显得有些突兀。然而云饮冰又更加突兀地接了一句。
“若我愿意一直追随师尊,师尊可欢喜?”
墨如渊转身,面对着云饮冰,两人隔着桌子对视。茶水自杯中袅袅升起白烟。
“阿冰,”墨如渊的语气很温柔,乃至于带着笑意。像她这样气质脱俗的修道之人,即使是用令人如沐春风的语气说话,也显得冷淡,“你说这话,可是出于真心?”
云饮冰立即回答道:“自然。”
但是她的心里,远不像她表面这般毫不犹豫。
如果能够达到目标,云饮冰不介意说谎发誓,反正这会儿也没有打雷。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说出如此果断的“自然”二字之后,她却觉得心好像变得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