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歆进府库里查看过香料,正如江平怡所说,分门别类,用一个个贴着标签的小盒子完好无缺地存放着,她越发喜欢这铺子,也甚是为它感到可惜。
“这些都是好材料,”玉歆公平道,“可找人按照市价估一估值多少钱,算在铺子里一并给你们,不过因为是积压的材料,得折个价,你们可能接受?”
于宏喜道:“夫人慷慨。”
玉歆心里在滴血,她盘算着自己嫁妆还剩多少,买下铺子之后恐怕就穷得叮当响了。
呜呜。
“今日方便签契吗?”玉歆不容许自己多想这笔开销,只会越想越伤心。
于宏道:“当然方便。”
玉歆没理会他,看向江平怡。
江平怡犹豫地咬了下唇,在于宏迫切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胡老七随身携带纸笔,吴慧从自他手里接过,按照自己的想法草拟了一份契书,玉歆看过之后表示没问题,又递给江平怡看过。
江平怡望着契书上的文字,眼眶逐渐转红。
于宏推了她一把:“平怡,签啊。”
江平怡紧抿着唇,泪珠滚落到纸面上,氤湿了文字。
于宏忙道:“这铺子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平怡实在是舍不得,夫人见谅。”
“能理解。”玉歆道。
江平怡啪嗒啪嗒地哭着,于宏道:“别哭了,平怡,这铺子落在你我手里肯定得被我们毁了,倒不如给懂经营的人去,若让你爹娘知道,拼搏一生的积业没有毁在咱们手里,也能在泉下安息。”
“我……”江平怡泪眼婆娑地看着于宏,想说什么,却又张不开口,便将一双柔软的唇倔强地抿着。
玉歆知道江平怡的无可奈何和不甘心,她并不催促,喝着茶,耐心等她做决定。
过得片刻,江平怡抬眸看向玉歆,眼底藏着胆怯与惧怕:“夫、夫人……我、我能先、先不卖这铺子吗?”
“平怡?!”于宏不敢置信地扯着江平怡的胳膊,“你在胡说什么?!”
玉歆蹙眉,使了个眼色,身边小厮上前分开二人。
江平怡缩着身子,哭哑着道:“我、我不想卖掉铺子……这是爹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你!”于宏道,“你在想什么啊!你以为你能经营得起来吗!江平怡!你什么都不会——你非要让你爹娘知道你把家业全败光了才高兴吗?”
“不、我……我……可以的……爹娘教的我都学会了……”江平怡哭得更加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于宏一个踏步上前,手掌高高扬起竟是要动手。
“你敢?!”
阿蓼厉喝一声,将江平怡保护在身后,抚摸着她的后背道:“别怕,江姑娘,别怕。”
“能问下为什么吗?”玉歆问道。
“我、我想试试……”江平怡嗫嚅道,“爹娘留给我的铺子,我不想这么轻易卖了。”她眼里带泪,柔弱却坚毅,“我想把铺子经营下去。”
玉歆怔怔看她,她忽然想起“前一世”的自己,也是这般被周围人所不看好。
父母离世之后,他们没人相信,自己能撑起家业,但最后,她在漫长的黑暗时光里踱步而出,让对她没有任何期许,充满贬低和责骂的声音全部消失。
正因为经历过,才深刻地知道,江平怡身上背负着什么。在这一点上,她和江平怡何其相似。
她眼神逐渐柔软,用帕子拭去江平怡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道:“好啦,我知道啦,江姑娘不要哭了,这般漂亮的面容都哭花了,好似我多不讲理一样。”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平怡紧张道。
玉歆笑了起来,她把一直被江平怡攥在手里的羊毫笔取出,搁置一旁。
“那就不签了吧,”玉歆眼里盛着温柔笑意,“这铺子我很喜欢,江姑娘,你一定要把它经营起来,我希望下次再见,是铺子重新开张的时候。”
她眼神冰冷夹带着讥讽地乜斜了一眼于宏,道:“那个时候,我的铺子也会开张,倒是要让这些男人看一看,女子在商邑也能把铺子经营起来,不仅能经营起来,还能经营得红红火火,不凭靠男人,也能富甲一方。”
江平怡凝望玉歆,泪水自眼角滑落,眼前女子容貌俏丽,含笑唇角微微扬起,清澈柔软的音质落在耳边,好似九重宫阙上响起的仙音,这几日来缠绕在她身边的阴霾全都因此而消散。
一直行走在迷雾夜路之中,终于有人愿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就像那刺破寒川的天光,薄雾散去,金乌重现。
江平怡痴痴地看着玉歆,心想。
她真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