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严卿卿心中百味杂陈。
文致宣看着她,缓缓道:“卿卿想必不愿再见他,以后,便让他住在别庄,无事不得入京,免得碍你的眼。”
“这怎么成!”严卿卿惊讶反驳,“小铮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怎能住在那荒郊野外,不同人往来……”
“可我已经说了要他同行。”
“你真是的,”严卿卿嗔他一眼,“那便一道去吧,只说带他出去散心。”
文致宣动情地拥住她:“卿卿真好。”
最终,寻找回忆的两人行变成带着文铮羽,一道借山河秀色纾解心中郁气。文致宣说既为散心,又是近郊,无需兴师动众,只带了些许家丁侍女。
到得这里的记忆,都是清晰的。严卿卿记得小铮始终阴沉着脸不肯看她,也记得他们傍晚到达别庄……精巧的院落沐浴着夕阳,她在马车上掀帘望了一眼,残阳夕照,泼溅出如血光芒……
接着呢?
她不安地动了动肩膀,只觉得说不出的逼仄。
……接着,他们在别庄用了晚膳。晚膳中有一道蘑菇,极鲜美,她还专程问了是从何处采摘……
空气越来越闷。
严卿卿回忆到此处,自觉心情已经足够平静,摸了摸眼角,泪痕已干。该起身了……既然决定原谅,便不该再做出赌气的情状。
她勉强睁开眼睛,还是一片黑暗。
严卿卿不安起来:“阿宣?”
无人回应。
她放大声音,又叫了两声。
她听到什么,却并不是文致宣的回答。严卿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她幼时饲养的花鼠啃食松果,又像干燥的布巾摩擦桌面: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几乎就响起在她脑后!
严卿卿一惊,下意识要翻身下床。
她没能成功坐起身来。
动作太猛,她额头砰一声撞上什么坚硬所在,疼的她瞬间流出眼泪。严卿卿平躺着,将那剧烈的疼痛缓过去,忽然意识到什么,伸出手四处摸索。
左,右,上,下。
手指触摸到的,全是坚硬和冰凉。
她流着泪,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爆发出一连串凄厉的尖叫。
她竟然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里!
*
别庄临着深山,山中有地热,极利锻体。
文铮羽天不亮便去山中练武,归来已是清晨。
不远处传来压抑着的低声啜泣,他耳力极佳,听起来清晰无比。
声音来自父亲和公主的院落。
高挑少年厌烦地瞥一眼,顿了顿,转身走过去。
公主的两名贴身丫鬟正跪在门口呜呜哭泣。
文铮羽无视丫鬟惊惶的阻拦,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你在做什么?”
厚重木门在他身后关闭,屋内灯火通明。
文铮羽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文致宣站在棺材前弯下腰,用手摸索着缝隙的一副诡异景象。
公主别庄,哪里来的棺材?
“是你。”男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看到是他,又将肩膀放松下来,紧张道:“快来帮我看看,这棺材是不是没封严?我刚才好像听到……”
看着儿子的目光,他闭上嘴。
“听到什么?”文铮羽冷冷道,同时环顾四周,渐渐拧起一双利剑也似、直飞入鬓的眉毛:“哪儿来的棺材?薛长史那老废物终于死了么?”
不等父亲回答他,他已经意识到什么,大步走上前来:“公主呢?”
——他从来不叫严卿卿“母亲”,只随府中仆从,称呼一声“公主”。
文致宣愣了一下:“你问这些做什么?过来,帮我封死这棺材。”
“文致宣,你疯了!”文铮羽看一眼棺材,再看一眼他,凌厉的双眼中全是不可思议,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掀棺盖!
文致宣立刻拦住他,摇摇头,叹口气。
“小铮。”他用耐心讲道理的语气说,“你想清楚揭开这棺盖的后果。公主现在暂时不追究,只是因为她一时太过惊讶、没能想出到底该如何做。等她平静下来,你以为你、我和你娘还会有活路?你别因为严卿卿慈柔又愚蠢,就忘了她是长越的公主!她若将此事捅出去,我们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文铮羽眼神带着嘲弄,“说得仿佛一国公主死于别庄,我们就能安然无恙似的。她蠢,皇帝可不蠢!”
“圣上自然英明。”文致宣说,“但自十年前,公主因下嫁于我一事同皇帝大吵一架后,两人便再未相见。你以为他会深究一个忤逆他长达十年的女儿的死因?”
他意味深长道,“乡野之间误食有毒的菌菇,也是常有的事。”
就在此时,他手按着的棺材发出咚一声闷响。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男人突然紧张起来,弯着腰用手按住棺盖。明明知道里面有限的空间无法使力、更遑论关住的只是一名弱女子,他还是神经质地拿起一旁长长的铁钉,放在棺盖缝隙旁比划。
文铮羽目睹一切,冷道:“看上去这有毒的菌菇,食用的分量似乎不太够。”
文致宣烦躁地踢了棺材一脚。
“我当然不能去城里的药铺,这是上次出京在江颖府买的。妈|的,看我是外乡人,竟敢卖给我这种货色……”
文铮羽冷眼看着在公主面前一贯温文尔雅的男人如今躁狂的样子,心头意外地没什么强烈的感觉。
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在这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身上明白了什么叫失望。入府十年以来,这滋味越来越强烈,他早已学会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别发疯了。”他粗暴地推开自己的父亲,一手扶着棺盖,“她的确蠢,不代表就该死。让开。”
“她已经死了!”
文致宣疯狂地一挥手,钉子洒了一地。
他冲着他怒叫,“你究竟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公主已经知道你是我的种,她不可能再将你视如己出,封号、爵位、前程,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可能再替你争取!皇帝再怎么厌恶公主,你也是入了玉碟的公主养子,将来要替公主供养香火。她现在去死,你去皇帝面前哭上一哭,说不定还能哭来一个小郡王的封号,你的前程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