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卿慢慢地说:“镇北王也不会任何信都不看。”
文致宣顿住,半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一时间不敢看林卿卿,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有可能,他当然盼着林卿卿这辈子再也不理会那劳什子靖平王,但,但……
文铮羽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自己尚了公主,不就是为了将儿子送入更高的阶层,为文家光耀门楣?如果儿子都没了,他这半生努力,不全化为泡影!
一边是心爱的娇妻,一边是唯一的子嗣……心中像有两只巨掌在艰难拉扯,文致宣苦中作乐地想,前人所谓“跋前疐后*”,不过如此了罢!
林卿卿一直没有说话,像是等着他做决定。
他心中固然已有了决定,却当然不可能主动开口说。
两人便这么僵持着,文致宣的心情比起片刻前,已经平静许多。一来,拯救宝贝儿子的性命已经有了法子,不至于无头苍蝇似的张皇失措,二来,他了解卿卿。
卿卿那样爱他,又善解人意,定然舍不得他为难。
他只需等待。
果然,不消片刻,他清晰地听见林卿卿深吸口气,软绵绵道:“允深哥哥早年在军中同镇北王颇有交情,稍后我去他府中,求他保全铮儿,想必不难。”
文致宣故作不虞:“卿卿,这怎么行!”
林卿卿看他一眼,正待说话,文致宣又说,“你孤身一人去他府上实在太过危险,我看,不如明日我们在府上设宴邀请他,既不失礼数,又可保证他不敢乱来。”
文致宣声音从容,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他大概以为自己想出了万全之策,却想不到更多人如果真的担心对方“乱来”,是绝不可能让妻子与其有任何相处之机。
林卿卿双瞳冰凉,口中却柔柔软软道:“还是阿宣虑事周到,我稍后便差人送帖子过去。”
文致宣满意地点了点头,为她盛了一碗汤,温柔道:“铮儿不懂事,这些年,真是辛苦卿卿。”
林卿卿微笑:“不辛苦。”
非但不辛苦,有些时候,还快活得紧呢。
*
靖平王大约是念在青梅竹马的情谊上,果然专程派了人去到关外,不日传来消息,公主府的小郡王果然投身镇北王军中,他们会着意保护,不使千金之躯犯险。
过了半个月,镇北军又来信,说郡王少年英才,武功极高,军中诸人均赞叹不已。
文致宣彻底放下心来。只要性命无虞,去军中历练历练也好,说不定反而是进身之阶——靖平王当年都被贬为庶民了,不就是靠战功翻的身?
虽说嵬族不过边陲异族,被击溃是早晚的事;但他的儿子身为郡王,不是在帝都坐享其成,而是亲赴前线,当然是难得的勇武。
到时候他联络几个相熟的文人上疏,只怕这郡王衔换成亲王,也不是不可能。
身无半滴皇室血脉,年仅十八的亲王……他只是想一想,就兴奋的双颊泛红。
寒苦出身,一跃而为国朝上层贵族……
他有朝一日九泉之下,也能挺起胸膛面对列祖列宗了。
萦绕心头的危机一解决,文致宣只觉通体舒畅,再见到林卿卿,只觉得她无一不好,笑起来的样子仿佛发着光。
最让他感动的是,林卿卿甚至专程在公主府辟出一块小小神坛,情愿自己吃斋,保佑千里之外的铮儿平安。
吃斋伴随着持身,文致宣罕见地没有抱怨。卿卿这样不计前嫌,一心一意地为他、为铮儿,他已经感激不尽,只是看着她就觉得满足,即使无法亲近,心头也是温暖而充实的。
林卿卿倒有些过意不去。
没过几日,她便劝说文铮羽,常去看看周如虹。
再怎么说,铮儿是她的亲生子,她一定也听说了他出关的消息,心中不知如何惶惑,他做夫君的该去走走,安安为娘的心。
林卿卿还隐晦地暗示,自己在吃斋,周如虹可没有。
文致宣几乎要遗忘了公主府中还有周如虹这样一个人,听林卿卿这样一说,心痒起来,当天便去了垂虹院。
他是一时兴之所至,并未提前通传周如虹,这一去之下,便发觉有些异样。
*
文致宣是同林卿卿用完午膳,去到垂虹院的。
因着林卿卿在午休,这时候整个公主府几乎不闻人声,唯有经过花园时鸟儿在树梢望着他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春天快要到了。
垂虹院门前小径此次倒没有侍卫守着通传,文致宣疑惑一瞬,并没深想,迈步走了进去。
垂虹院中一片静谧,小厨房里倒是冒出些白烟,想是丫头锅上炖着东西。这里一应陈设都是林卿卿精心挑选的,因新修整的缘故,格外显出优良质地,连门楣上暗色的漆都泛着亮光,与府中其他地方看上去几乎是两个世界。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
周如虹正在里间午睡。他听着匀甜呼吸声,顿觉岁月静好,在外间坐下给自己沏了杯茶,预备等她醒转,再告诉她小铮的近况。
周如虹这里没有书籍之类的可以打发时间,他便看了会儿多宝槅上的摆设,看到红木桌上摆放着周如虹的一叠绣品,喝了口茶,随意翻看。
周如虹小官之女出身,在家也要做刺绣活计,她心又细,绣工倒很不错。
已经完工的有一个小插屏,绣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这花样着实罕见,文致宣皱起眉,半晌才想起,这也许是她给小铮绣的。
小铮就用剑。
文致宣舒展开眉头,继续翻看。
桌上绣品大多都还未完成,有些刚描了个花样。除了小插屏,只有一双厚厚的鞋垫,像是即将完工。
——周如虹自幼学的绣工,大都是用来绣些摆件,倒极少像寻常百姓家靠绣活赚钱的女子要绣什么鞋垫鞋面之类的东西。
文致宣心中涌起奇异的不安,量了量那鞋垫尺寸。
小铮的脚与自己一般大小,而这鞋垫,竟比他的脚足足大出半寸!
这双柔软厚实、显然花了许多心思的鞋垫,又是给谁绣的?
作者有话要说:*跋前疐(hou)后: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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