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卿面色雪白一片,脑袋里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分明。
半晌,长睫轻颤几下,她望了太监一眼,忽然大步走出厅堂,径直回了自己卧房,关上门。
纵然她是公主,也不能无视天使。但养子暴亡,悲痛欲绝到失去理智,并不难以理解。
太监同情地叹了口气。
*
昏暗的房间内,林卿卿并没有崩溃也没有痛哭,脑海中像有一根线牵引着她,她机械地一步一步走近大床,平躺上去。
她需要迅速入睡。
思绪纷乱,如千军万马在脑海中冲撞。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如同一具面无表情的尸体,过了半个时辰,又诈尸般忽然坐起身下床,僵硬地打开妆匣,取出曾经喂给文致宣的药粉。
她终于陷入深沉的睡眠。
侍女们不敢打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互相商量着,敲敲门试试。
再伤心,也得用膳哪。公主身体要是垮了,皇帝能活剐了她们!
萍儿猜拳输了,紧张地咬着唇,虚虚握拳,深吸一口气——
门自己开了。
红木门扇分开,中间露出娇美面庞,双眸清澈肌肤红润,宛然一张酣睡刚醒的美人图:“怎么了?进来伺候我梳洗罢。”
侍女们惊讶地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跟进去。
林卿卿坐在绣墩上,肩背笔直,盯着铜镜中自己昏黄的倒影。
听到鬼吏疑惑地说:“任务完成了?文铮羽的魂魄尚未离体”时的感觉,逐渐回笼。
心脏有种被渐渐解冻的感觉,又酥又麻。她强迫自己一遍遍在心中重述文铮羽还活着的事实,努力规避掉另一种通常被称之为后怕的情绪——
文铮羽不会死的。她付出这么多努力,不就是为了避免他的死亡么?
在公主的心愿中,他不应该是被报复的对象。
*
文致宣醒过来之后,有三四天的功夫都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盯着账顶,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一个活死人。
他无法接受唯一的儿子死亡的事实。他是他的独子,文家最后的血脉,他一辈子的指望……
心脏如被利器穿过,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太监那尖细的嗓音都不断回响在耳边,如同贯耳魔音:“文小郡王骁勇善战,dú • lì奇功,不幸罹难,加封为……”
——加封?谁稀罕什么加封!
人都没了,要封号有什么用!
深埋在心底,本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争先恐后翻涌而出。
小铮还小的时候,他其实很少见到他。玉雪可爱的小男孩每次见到他都要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甜甜地张开手臂叫“爹爹抱”,而周如虹会为难地扯开他,说叫爹爹休息……
后来,他决定要将小铮送入公主府。小铮闹得很厉害,他没忍住动了手。
从那之后,仿佛便成了习惯。
小铮太小,还不懂得爹娘的良苦用心。他送他进府也好,打他也好,不许他见周如虹也好,都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等他长大,他自然会明白的。
没想到那往后十年,小铮与他几乎形同陌路,连表面上的父子情也再难维持。
直到在别庄中他暴躁地推开自己,将林卿卿一把从棺材中拉出——文致宣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