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深沉。
时针滴滴答答,慢慢指向凌晨三点。
正是普通人睡眠最沉的时候。
静谧的月光铺了一地,卧室门一声轻响,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
高挑少年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出门,谨慎地环顾客厅。
很好,没人。
傅照松了口气,直起腰,朝门口走去——
“啪!”
灯光毫无征兆亮起,傅照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片刻之后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身量娇小的少女在灯下缓缓站起身,头发上蒙着暖融融的光晕,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揉着眼睛走过来。
“傅学长。”少女轻轻软软地叹气,“我对你很失望。”
她散着头发,也没戴眼镜,白嫩嫩的小脸看上去只有巴掌那么大一点。柔软黑发末端微微卷曲,散落在白色羽毛纱上,小动物般慵懒娇嫩。
傅照的手背在身后,心跳不受控制地慢慢加快。
她只要,再走近那么一点……
“傅学长。”
“嗯?”傅照心猛地跳了一下。
“手里的书,扔掉吧。”
少女静静地说。
该死,她怎么会知道——
脖颈忽然一阵锐痛,傅照手不自觉地松开,精装的硬皮书哐一声落地。
捂着脖子慢慢跪倒在地时,他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少女蹲下来俯视他,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冷静的审视和探寻。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丝刺眼的同情。
……
“醒了?”
“早跟你说过的,心跳太快的话,项链会产生电流……”
傅照费力地睁开眼睛,对上少女惊喜的表情。
她立刻转过身拿水杯递给他,关切道:“好点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照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接。
结果差点摔了水杯。
他盯着自己不停发抖的手指,脸色难看的要命。
“电击后遗症,正常的,睡一觉就好了。”林卿卿安慰他,又问:“口渴不渴,我喂你喝?”
傅照凝视她,怀疑昏迷之前看到的眼神只是错觉。
绝对,不想给她什么奇怪的希望。
他果断拒绝了让卿卿喂他的提议。林卿卿毫不意外地收回手,眉目间似闪过隐痛。
傅照心里刚浮出那么一点儿不自在,林卿卿已经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傅学长,一定要小心那个项圈。小时候,父母一定告诉过你不能剧烈运动吧?”
傅照沉默。
这项链据说是早逝祖母专门求来保佑他的遗物,父母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离身,否则祖母在天之灵都会不得安宁。他从有记忆起便一直带着,洗澡也未曾摘下来过。他还担心过,项链发黑了要怎么清洗之类的问题……现在想想,那真是个蠢问题。
霍家精心研制的用来禁锢他的镣铐,怎么会氧化。
同样,父亲也叮嘱过他,他心脏不好,不能参加剧烈的体育活动。
每年的体检报告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从小,他就只有站在球场边缘羡慕地看着伙伴们投篮的份儿,至于为什么还能有漂亮的胸肌和腹肌,只能说把时间都花在游泳和器械上也还是有用的。
什么祖母的爱,家人的关怀,原来……都是谎言。
胸口痉挛般疼痛起来,分不清是痛是恨或是怒。颈间传来熟悉的酥麻感,他听到一道焦急的声音:“别想!看着我!”
脸被柔软的双手捧住,接着被人强硬地转过去,傅照的视线里,只看得到少女焦急的面孔:“不要想别的,看着我!”
粉唇一张一合,她在说话。
“对,看着我……想想看,我叫什么名字?对,卿卿……”
“我第一次看到你是我大一的迎新晚会,那年你大二,表演钢琴,弹得曲子是《夏天的最后一朵蔷薇》……”
“《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傅照不自觉纠正。
“对!”
面前娇美的小脸松了口气,随即绽开一个笑容,嘴角弯弯眼睛也弯弯,甜到心里。“已经平静下来啦,学长真棒。脖子不痛了吧?”
鼻端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傅照下意识想到玫瑰,下一瞬,心里有个声音纠正,那是莲花的香味。
林卿卿还在笑眯眯地看着他,松了口气的样子。
傅照的心却一寸寸地冷下去。
被这样的锁链束缚,他的人生,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有关这项链……”傅照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上雕刻成兽首状的项链吊坠,奇怪自己为什么从来没问过这项链形状的来历。“要注意的事,再告诉我一遍吧。”
林卿卿眨眨眼,脸上写着“你终于想明白要面对现实了——”
作为实验品,关于项链必须牢记的规则,其实只有两条:
1,不可暴力毁坏,否则项链会爆炸。爆炸的威力,大概能把脖子连着的头炸得粉碎;
2,不能进行各种意义上的剧烈运动,尤其是暴力和色|情相关;心跳脉搏过快的话,项链同样会爆炸。
“当然,”林卿卿小心地看他一眼,脸上浮起红晕:“我们……的时候,我会提前跟霍先生申请,解开项链的禁制……”
傅照看了她一眼,林卿卿立刻不说话了。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他硬邦邦地说。
林卿卿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一步三回头,还贴心地留下了水杯。
傅照把自己摔在床上,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拳头在身侧握紧。
*
齐霂刚刷完牙,门铃响了。
他不慌不忙地擦干手,看一眼镜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垂下眼眸。
再抬眼时,唇角已经带着温和笑意。
他打开门。
“卿卿?”
林卿卿垂着眼,声音很淡:“我要出门。”
齐霂怔住,随即温和道:“好,等我……”
“现在就要!”
脆生生的少女音,带着几分暴躁。
林卿卿抬起头瞪着他。
齐霂看着少女倔强的眼神、饱满下唇咬出的一痕弧度,以及紧紧揪着挎包上蝴蝶结飘带的手,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