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霍先生?”
霍枫辞费力地眨了眨眼,眼睛里落进什么东西,立刻痛了起来,眼前模糊一片。
“别动!进灰了……”
温暖的手指扒开他的眼皮,霍枫辞身体瞬间紧绷,又强迫自己松懈下来。
少女的身体温热柔软,紧贴着他,轻轻一吹。
停了停,她观察他的眼睛,又凑过来重重地:“呼!”
“好啦,霍先生,可以睁眼啦。先不要用手揉哦,如果还看不清楚,我再帮你吹吹。”
耳边传来少女松了口气的声音,绵软轻盈。
霍枫辞用力闭了闭眼,挤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泪水冲去尘土,他的视线终于清晰——
眼前的一切,只能用狼藉形容。
剧烈车祸后的现场一片尘土飞扬,黑色宾利被撞得几乎散架,内饰掉了一地,车门都被撞掉一个。那辆逆行的红色卡车稍好一些,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车头撞瘪了一半,驾驶室里的人头破血流,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歪着头,那个颈骨扭曲的角度,断无生理了。
霍枫辞心里一紧,蓦然转头看向自己这边——
还好,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前排的司机和秘书被气囊和座椅紧紧挤压着,发出小声shen • yin。肋骨应该是断了几根,不过不致命。
再看向林卿卿,他这才发现方才少女虽然声音听着还好,但脸上也有血迹。
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挣扎着想要坐起:“卿卿,你哪里受伤了?没事吧?嘶——”
“别动!”林卿卿赶紧按住他的肩膀:“躺好。你侧腰受伤了,我刚给你做了紧急处理,你一动,又要流血了。”
“你呢。”霍枫辞沉声,“你哪里受了伤?”
“我没事。”林卿卿怔了下,笑着摇头:“司机师傅向右打死了方向盘,我坐在他后面,受伤最轻,别看我这半脸血,”她笑得有些赧然,“……看着吓人,都是擦伤。”
霍枫辞又尝试了下坐起来,腰腹一用力,侧腰果然隐隐发痛。他不敢再动上身,可他的腿……
他的腿完全无知无觉,无法带着他靠近她哪怕一分一毫。
眼中神情冷下去,霍枫辞伸出手,拉住林卿卿手臂。
“?”林卿卿疑惑地低下头。
她如自己所说,半脸血迹半脸尘土,刘海翘起来两根,看着傻乎乎的。只有那双眼眸,如天水洗寒星,干净清澈,明亮的出奇。
他拉着她的手臂,让她再靠近自己一点,确认了林卿卿真的只有擦伤才罢休。
“我已经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应该一会儿就到了。”林卿卿安慰他,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了霍先生,你的手机撞坏了,我的还能用……你有要联系的人么?”
“……有。”霍枫辞双眸冷下去,接过林卿卿手机拨了几个电话。
听着那头的汇报,男人唇角勾起的笑容锋锐冰冷。
“嗯,是。”
“……我也猜到了。除了他,还能是谁?”
“不用,先留着。”男人语气沉静,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别太快弄死了,留着他,我还有用。”
他挂断电话,正好看到林卿卿慌乱移开的眼神。
心陡然一沉,霍枫辞下意识开口:“我不是……”
“我不是……”
两人同时说话,目光相对,都是微微一怔。
霍枫辞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先说吧。”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讲电话。”林卿卿小心翼翼,“我知道,霍先生要做什么,都是有您的考虑的。”
这话听起来像被吓破了胆。霍枫辞高兴不起来,叹了口气,淡声:“我不是坏人。”
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有人要他死,他总不能引颈就戮。
他从来都不会屈服于命运,这么多年从来如此,今后,也是一样。
“总之,谢谢你救了我。”霍枫辞看着周围一地狼藉,摸了摸自己腰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要不是你,我恐怕……”
他实在想象不出,林卿卿这样纤细的手臂,是怎么从严重变形的车身里把他挪出来,平放在地的。
也许,是危急时刻爆发出的力量吧。
心头涌出某种莫名的感受,他抬眸看向衣衫凌乱的少女,觉得她肩头露出的一点肌肤白得晃眼。
“是我要谢谢霍先生。”林卿卿弯了弯唇,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说:“总是拿学长做实验,我都快忘了,我学的是医术,本职应该是……救人的。”
霍枫辞顿了顿,看着少女落寞的侧脸,一时无话。
远处,救护车特有的鸣笛声遥遥响起。
那一瞬的场景,往后多年,他都铭记在心:尘土飞扬的马路,抱着膝盖眼神茫然的少女,尖锐的鸣笛,以及自己……
沉寂多年、终于急促跳动起来的心。
*
齐家。
厨房计时器滴地响起,齐霂戴上隔热手套,打开烤箱。
蓝莓麦芬散发出暖融融的香甜气息,男人满意地笑了笑。
门铃响起。
他的笑容愈发扩大,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并不是腼腆的少女,而是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
齐霂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放低视线,对上霍枫辞的眼睛,沉声:“霍先生。”
房内。
刚烤出来的麦芬放在金边大理石纹陶瓷盘中,逐渐冷却。齐霂客气两句,霍枫辞只淡淡点了点头。
至于霍家的保镖,一如既往地履行着威吓的职责,看上去跟蓝莓麦芬这种松软甜蜜的东西风马牛不相及。
“给卿卿做的?”霍枫辞看一眼盘中的甜点,抬眸看向他。
身侧的手蓦然握紧,齐霂笑了笑,漫不经心点头。
“你对她倒是上心。”霍枫辞眼神从他身侧掠过,淡声:“也好。虽然她现在只是研究员,但总有一天,她会是我霍家的小姐,到时候,也就是你的老板。现在对她好一点,以后对你也有好处。”
男人的语气隐含威慑,十足的居高临下。
齐霂紧握的手松开,笑了笑,懒洋洋道:“也是。谁要是被先生看重,还不是前途无量。”
霍枫辞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慢慢说:“是啊。”
齐霂没说话,黑眸又深又冷地看着他。
“这次来,是查出了上次车祸的事。”霍枫辞敲了敲轮椅扶手。
齐霂立刻坐直身体:“是谁?”
“还能是谁?”霍枫辞揉了揉自己眉心,神情难得地有些疲惫:“没事,他翻不出大浪。我是担心卿卿这边,不能有差错。第一次情热期提前,意味着实验品完全成熟的时间不可预料,这边你要看好了,有任何异动,随时报告我。”
齐霂双眸沉沉,慢慢地点了点头。
霍枫辞走了。
齐霂面无表情地看着冷掉的蓝莓麦芬,突然站起身,将整整一盘点心全部倒进垃圾桶。
他打开冰箱,走出门,按响对面门铃。
门里传来吧嗒吧嗒小兔子一样的急促脚步声,和林卿卿的“学长我来——”
男人神色松了松,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微笑。
林卿卿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几乎有她脑袋那么大的巨大玻璃杯。
“草莓芭菲!”少女欢呼一声,双手捧过去。
齐霂笑了笑:“本来是想烤点心的,又觉得夏天快过去了,最后再吃些冰品吧。”
林卿卿兴高采烈:“谢谢齐哥哥!”
她探头探脑,齐霂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小银勺子递给她。林卿卿连放下都来不及,满足地挖了一大勺草莓冰激凌,带着满满的碎草莓放入口中,凉丝丝甜蜜蜜,满足地眯起眼睛。
“喂,你怎么回事。”傅照黑着脸站在她身后,伸手就去抢:“谁让你乱吃东西?小心又胃疼。”
“不要!”林卿卿难得反抗傅照一回,把勺子直接塞进嘴里,雪白的腮帮鼓鼓囊囊地,含糊道:“柴不费有似呢,似齐果果做的!(才不会有事呢,是齐哥哥做的!)”
傅照瞪了她半天,看少女没有松口的意思,又恶狠狠瞪了齐霂一眼。
齐霂懒得理他,正色对林卿卿说:“车祸的事,霍先生那边有眉目了。”
林卿卿瞪大眼睛。
“可能跟霍枫离有关。”齐霂简单地说,“他是霍先生同父异母的弟弟。”
豪门恩怨,林卿卿倒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对方胆子那么大。
“现在霍家不是霍枫辞掌权么?他弟弟哪儿来的胆子,直接下杀手?”她呆呆地含着勺子,傅照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们在想,霍枫离是不是知道了这边的事。”齐霂加重语气,“这些年有小夫人撑腰,霍先生始终无法下死手彻底剪除霍枫离在霍家的人手和势力,也是老霍总对霍先生的身体总有疑虑的缘故。但如果霍先生彻底好起来,霍枫离就彻底没机会了。”
“到时候,霍先生一定会算总账。”
“所以?”傅照不耐烦。
齐霂意味深长地看向傅照,“安全问题我来保障。你们这边,必须加快进度。”
林卿卿乖顺地点了点头,傅照看着她,忍不住心烦意乱。
*
齐霂走之前,承诺明天带麦芬和舒芙蕾过来。
“干嘛还要吃他做的东西?”傅照不依不饶,“我不是已经学会做饭了吗。”
他底气稍微有些不足。
林卿卿认真地:“饭是饭,甜点是甜点啊。”
她想了想,又认真地:“就像水是水,果汁是果汁,奶茶是奶茶……”
“不都是一样吃?”傅照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我也能喂饱你。”
林卿卿嗔怪地看他一眼:“不一样!甜点和饭会进不一样的胃!”
……
傅照气。但烘焙跟做饭又不同,过去霍教授醉心科研,家里基本的炊具是有的,柴米油盐也算齐全,但什么烤箱打蛋器刮刀之类的,当然不可能有。
就算有,他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