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卿早预料到祝爸爸不会平静,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也吓了一跳。
怒气冲冲的男人全然失去方才的从容与平和,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就这么与将林卿卿护在身后的沈弋对峙着。
片刻,林卿卿平静下来,拧了眉,提高一点声音:“是妈妈。“
“小鸢?“祝爸爸喃喃,气势顿失。
“嗯。“林卿卿点头,声音有点小,却足够清晰:”爸爸,你翻开看看吧。“
她软软地说,“我画了很久呢。“
“还找了沈弋当模特。“
男人沉默良久,终于坐下身。翻开书页前,他先抽了张湿巾细细地一根一根擦干净手指,又用纸巾抿干,才珍而重之地,翻开那以他的妻子为封面的漫画。
沈弋松了口气,林卿卿勾勾他的手指,也拉着他坐下。
她按照祝卿卿的嘱咐,在逐渐完成这套漫画的时候,也渐渐地理解了祝爸爸的心。她希望,她用心画出来的内容,能够让他在回忆过往的同时,也能够让他从无尽的沉湎中回过头去,想起妻子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她要什么,她爱什么。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又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祝爸爸专心致志看漫画的过程中,沈弋全程绷着脸,紧张不已。林卿卿不再避讳,光明正大握住他的手。
她知道,此时此刻,他很需要这一点身体接触。
少年感觉到了,低下头看她,勾起一抹纵宠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捏捏她的手心,眼中满是柔软情意。
祝爸爸看完最后一页,心情震荡着阖上书页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弋捏着女孩柔软小手,正把玩得爱不释手,侧肋忽然挨了一肘。
他条件反射抬起头,正对上男人沉沉的眼睛。
下一秒,少年下意识挺直腰杆。
祝爸爸却只是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掠了一眼,喉头上下滚动,问林卿卿:“谁告诉你的?”
这是明知故问了。
漫画里那些细节,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说得出。
林卿卿握紧沈弋想要松开的手,软软地说:“……是妈妈。”
……果然。
祝爸爸深吸口气,眼眶一瞬间发烫起来。
沈弋礼貌地移开眼神,把空间留给这一对父女。
“……妈妈临终时,有一次把你支开了,还记得吗?”
那时候,病重的女人对着自己喜欢画画的小女儿,笑着讲起自己少年时的经历。
“妈妈,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小女孩哭的汹涌,“医生说你要去一个我再也找不到你的地方,你是不是讲完故事给我,就要走了?我不要妈妈走!妈妈别不要我!”
“卿卿,乖啊。”女人努力抬起手摸摸女儿的头发,目光中满是眷恋和不舍:“就当帮妈妈一个忙……”
“你这么喜欢画画,以后可以把我告诉你的事,都画出来。妈妈不是不要你。等你画完,你就明白了。”
那时她不懂妈妈的良苦用心。
也不能怪小女孩啊——毕竟,连她的爸爸也不愿意接受:
这世间再美的相遇,也总有别离。
《花殇·一》。
男人垂眸,盯着封面上的烫金字。
“还有二?”
林卿卿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正襟危坐道:“嗯。我拟好了大纲,应该会有五本左右。”
五本。
祝爸爸估算了一下,抬起幽沉无光的眼睛:“所以,你没有修改结局。”
“没有。”女孩坚定地摇头,“这是妈妈的心愿。”
祝爸爸嗯了一声,低下头,轻轻摩挲封面上紫罗兰裙子的少女。
林卿卿等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问:“爸爸,您还记得,妈妈最后一个心愿是什么吗?”
祝爸爸没有抬头,突兀地说:“你妈妈就不会这么问。”
“是啊,”林卿卿声音很低,宛如叹息:“但我不是妈妈。”
“妈妈她……已经不在了。”
这话听着太伤人,沈弋下意识转过脸挡住她。
男人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只勾起唇,苦涩地笑了笑。
“我记得。”
“小鸢的最后一个心愿是,让我照顾好……你。”
两父女对视着,久久默然无语。
“咳、咳。”
良久,是沈弋清咳几声,打破僵局。
正在无声对峙的父女,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也亏得是沈弋,紧张了一天,此时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向未来岳丈:“祝叔叔,这是您的家事,论理,我不该置喙。但既然这件事也影响到了卿卿……”
少年心一横,大大方方地抬起两个人牵着的手,展示给他看。
“我想,我也有一些小小的故事,想说给您听。”
男人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面无表情。
沈弋唇角含笑:“我说我的,如果有用当然最好。如果没用,您就这么一听。”
男人没答话。
沈弋心理建设很足,肩背打开,腰身挺直。
少年本就生的清俊,这样在黑色皮沙发上正襟危坐,就显得格外青韧,有种初生白杨傲立于风的矫矫不群。
“祝叔叔,”他在心里过了几遍,斟酌着开口,“我想卿卿大概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我有一点……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