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中的讽意让寒姬心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转世回来后,眼前的这位魔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的他,虽然桀骜猖狂不可一世,但他那高深的实力,蛮横的秉性,却是一望而知的。
而现在的他,却像是潜藏密林深处的野兽,在狂妄的本性下铺满斯文和阴险的底色,捉摸不透。
“不准编排她,不准诽议她,因为她可是对本尊来说,很重要的人。”
当这句无声的心音传至寒姬神海时,她的心,陡然重重跳了起来,遍生寒意。
回过神,重妄魔尊不过是笑盈盈地回望高台上的景烨,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唯有被汗浸湿的内衫在提醒她那一瞬间体味的杀意。
景烨道:“重妄魔尊,你不是要说家母的事吗?”
重妄叹道:“最想倾诉的人都走了,本尊哪还有兴致诉说。”
景烨脸上浮过不悦。
重妄道:“这样吧,景烨殿下,等今日宴会结束后,你来找本尊。本尊相信,本尊要说的事,一定会给殿下你惊喜。”
虽然被宗越命令过如果是无意义的内容就没必要禀告,但宴会结束后,星岚还是老老实实到瑶海云居偏殿,找宗越禀告今日宗越离去后宴会上的见闻。
“重妄魔尊说有关清河神女的事,他最想倾吐的人是娘娘。娘娘走后,他就不愿意再说。不过,他提到,可以等宴会结束后,单独说给殿下听。”星岚站在宗越身后汇报。
宗越回望,问道:“也就是说,重妄魔尊现在单独和殿下在一起?”
星岚点头。
宗越又问道:“那跟在他身边的一男一女呢?”
星岚回忆宴会见闻,不确定道:“似乎是被请回豫康府休息了。”
豫康府位于仙尊邸外,旁边是天机所和仙官卫两座高楼,用来作为招待魔域来宾的住所,也算合情合理。
宗越起身,冷淡道:“我要去一趟豫康府,你去找闻翰仙官,就说我要他帮我隐瞒。”
星岚呆愣住,她就是仙尊邸一普通仙侍,侧妃娘娘将这么私密的任务交予她,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等她推拒,宗越已冷着脸离去。
她只能咬咬牙,按侧妃娘娘的意思去找仙官首领闻翰。
宗越在崇阳域住三年,出入仙尊邸如入无人之境。
她微微侧身,隐入暗处,就避开巡逻的仙官。
不过进豫康府后,还是被人发现。
“宋侧妃……不对,宗侧妃,这大半夜你怎么有空来这豫康府?”
寒姬扭着腰就出现在宗越身前,伸出纤指就想挑宗越下颌。对上宗越茶眸的瞬间,她倏然想起重妄的警告,身躯僵了一瞬,但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自然巧笑倩兮地逼近宗越。
“早在酒筵上我就发现不对劲,你深夜来,不会是想幽会魔尊,你和他有私情?”
见宗越不反驳,她双眸熠熠,像是发现大笑话似的用纤指从宗越的下颌划到胸脯,调笑说:“没想到堂堂仙界侧妃居然和魔尊互生情愫。宗侧妃啊,你的丈夫,景烨殿下他知道吗?他知道你深夜来拜访魔尊吗?”
宗越想向前走,却被寒姬拦住。
宗越冷漠的目光从空气移到寒姬身上:“让开。”
“我偏不让。”寒姬娇笑道,“宗侧妃,我老实告诉你吧,重妄魔尊现在还在宫里。你就算现在进去,也找不到他。与其浪费时间,不如陪我聊天,就聊你和魔尊是怎么认识……”
她的手指开始在宗越锁骨处画圈。
宗越凝着她那张和气质不符清淡疏雅的脸,慢悠悠问道:“魔姬,你们魔尊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寒姬故作懵懂,旋即想起什么似的,拂胸道,“你是指警告吗?魔尊确实说过,但我现在,一没编排,二没……”
她话还没说完,就失去了声音。
噗!
是纤手入体的声音。
“没跟你说,在嫁进崇阳域之前,我是个心思狠毒之人,尤其擅长趁人不备取人性命。”宗越附到她耳边,眼睫低垂,缓缓问道。
噗!
鲜血淋漓的手从破碎的腹部收回来,寒姬失去支撑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前,是破碎的、被血染红的星空。
“我不喜欢shā • rén,在入崇阳域更是鲜少动手伤人过,你又何必步步紧逼呢?”
她成长于正道门派,哪怕日渐心狠,也喜欢通情讲理,唯独对寒姬这类魔修之流,下手果决从不留情。
宗越单手取出月白手帕,慢条斯理一丝不苟地将被血液染脏的右手擦拭干净,才面无表情地重新凝望回躺在地上的寒姬。
寒姬没办法、也不可能再回答宗越。她瞪大着眼,眼里有震惊、愤怒和不甘,她身上那副不属于她的皮囊开始破碎,支撑皮囊行动的黑色液体像水一样在地上流淌,顺着道路石板间缝隙,静悄悄朝两地旁的青草地流去。
宗越一脚踩上去,稍稍俯身瞰过去:“原来还没死透啊?”
原本灰败的眼珠“咔”地一声胡乱转动起来,直到被宗越笑意盎然用匕首撬起。
“聊天?”宗越偏首,轻笑出声,“或许我们现在真可以好好聊一次。”
灰白的眼珠没办法回答,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宗越。
宗越也懒得再气她,寒姬非一般生物,轻易杀不死。宗越干脆开门见山:“你们尊上带回的那个男人现在在哪?”
被挑在匕首尖上的眼珠艰难地移了个方向,指向东方。
确定在东边院落看到谢亦的身影后,宗越连匕首带眼珠掷到地上。
眼珠想跳回流液处,却被匕首狠狠地插`在地上,动弹不得。
仙界的天空永远光芒璀璨,哪怕是深夜,星星和月亮的光辉,也足以映亮每一寸土地。
宗越走进去,就看见谢亦撑着剑,坐在石阶前,像一块墓碑。
月光洒在他没被黑绫遮住线条利落的下脸上,他看起来没有呼吸。
宗越走近。
对于这位少宗主,她心情复杂。
一方面她感激他的付出,怜惜他的遭遇,另一方面,她又清晰地认识到,他现在的存在,除去威胁她,别无他用。
宗越目光落至他手中的残剑上,无需召唤,残剑便如闪电般,从剑鞘里脱鞘而出,落至宗越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