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六觑了他一眼,认真地回忆道:“祁夫人的原话是:柳三爷啊,小时了了,大——不过如此。轻功第一,轻狂第一,轻浮第一,还有什么?哦,还有——他还挺有才呢,而且还是不世之材,咳咳咳……纠正一下,是不世之蠢材!”
吴老六特意模仿着师潇羽讥诮的口吻娓娓道来,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比手画脚,连那咳嗽的声音和那得意的窃笑也学得丝毫不差。看着吴老六那副奇怪的嘴脸和一丝忍不住的嘲笑,他能想象得到说话者本人在说此话时那副傲慢不逊的模样,就连那人说话的声音他都能真真切切地听闻得到。
只见那三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未在沉默中爆发的愤怒毫无保留地喷涌在了他的脸面上。
虽然忍无可忍,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是君子,就算他手里捏着一柄女人的团扇,那他也是君子。君子怎么可以和女人一般见识!有辱斯文!不能!也不可以!
“好你个师潇羽!”那三爷在心底忿忿地大骂道。
一想到那个女人,柳三爷便觉心口不顺,更让他郁闷的是,他无意之中瞥见了吴老六那个极力掩饰笑意却又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嘴角。
他撂下茶碗,带着不豫的神色质问道:“既然她是这么说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不世之材了呢?”
“在下愚拙,听着差不多啊。”吴老六装疯卖傻,自有一套。
“原来你是耳朵不好使啊。”柳三爷眼眸暗暗一动,然后把手中小扇轻轻一摇,扇底柔风徐徐,热情地招呼着吴老六附耳过来,“来!过来!过来啊——”
吴老六心下一警,半倚柜台,递耳过去,只听对方在自己耳边悄声问道:“九叔是不是在里头藏了什么女人啊?”而他的视线则随着扇头所指方向转向了百越春外。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爷未等吴老六反应过来,翻身一退,纵步跃出,向着那通往后院的门口奔去。饶是吴老六反应机敏,也难追得上这快若流星的三爷。
不过吴老六并没有拔足追奔,只回身弹指,于自己的算盘上拨动了一颗算珠。
那三爷听着那一声珠响,全身一颤,就像是被一声猝不及防的雷声给惊到了,他立时缩脚回身,后退了一步,嘴里还跟着倒抽了一口凉气。
幸得他收展自如,那临出门的一脚终于没有跨出门帘之后。不然,这百越春的那些个不长眼的机关暗器恐怕便会如疾风暴雨一般招呼到他身上来了。
他心有余悸地退回到柜台前,一脸懊恼地先声埋怨道:“六叔,不至于吧?”手中那柄急速挥动的团扇也在强烈宣泄着主人此刻的不满与不安。
吴老六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回那颗珠子,一边若无其事地答道:“当然不至于!九爷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嘛!”这句似笑非笑的话,算是回答了那三爷的问题以及他的前一个问题。
那三爷自知理亏,瘪了瘪嘴,竟无言以对。
不过,这样的无言不过片刻而已。吴老六嘴角的笑意还未褪去,那三爷便又扶着柜面挨了过来。
“那,你不让我进去,那你去跟九叔说一声,就说我来了,想给他老人家请个安,如何?”轻抚着自己那颗惊魂未定的小心脏,三爷放弃了自己硬闯的打算,也放下了自己三爷的身份,转而以一个受伤者虚弱的声音恳求道。
“三爷,百越春虽说仰赖着五家人家的照顾,才能勉强撑到今日,但是这百越春的规矩,小的恕难相违。百越春向来只接受本店客人和九爷的委托和指示,如今三爷既然没有桃木令,就不能算是本店的客人;况且三爷也没有玄木令,更没有檀木令……”吴老六刻下说话说得硬气,门外的邓林听得也是暗暗拍手叫好。
“够啦够啦,这我都知道。怪不得九叔把你丢在这儿。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柳三爷颇为懊恼地瞪了吴老六一眼,悻悻地骂了一句。
这些店里的规矩,吴老六能倒背如流,他柳三爷也早就耳熟能详了。所以,吴老六肯不厌其烦地再说一遍,可他已经不愿意再听一遍了。
二人一来二去的,尽在这店规上绕不过去。门外的邓林看着吴老六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始终没让“敌人”越雷池半步,实在是大快人心。可不想这“敌人”恼羞成怒,竟当面辱骂吴掌柜,而吴掌柜为了两家的情面,为了他三爷的尊严,竟也不为自己辩解几句,这让邓林为吴掌柜深感不平。
路见不平一声吼,邓林终于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