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恭恭敬敬地拜别先祖。
正欲起身时,师潇羽却发觉自己的双腿不听自己的使唤,久久都无法动弹。在“家法伺候”这件事上,师潇羽从来都不是死脑筋的,她很会随机应变,可今天为了和“清徽堂”对峙,她傻傻地曲着双腿跪到了现在,连偷懒都忘了。
僵持了这么久,“清徽堂”三个字在暮色之中逐渐暗淡,而她的双腿也在又冷又硬的砖面上逐渐失去了知觉。
善于察言观色的祁穆飞察觉到了她双腿的乏力,伸过手来相扶。师潇羽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接受了对方的臂助。
隔着衣衫,借着祁穆飞的手臂,师潇羽艰难地从地上缓缓支起了自己软弱的身躯,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祁穆飞将她那两条好似深陷沼泽之中的腿给拔了出来。
借着祁穆飞这根拄杖,师潇羽走出了清徽堂,期间,她还对这根拄杖表示了感激。但走出清徽堂之后,她立马就现出了得鱼忘筌的面目。见到松音和丁香二人,她二话不说就撇开了祁穆飞的帮扶,连祁穆飞并肩同行的提议都毫不留情地给拒绝了。
无奈,祁穆飞只好独自走在前头。
师潇羽则默默地跟在后头,有意无意地和祁穆飞保持着一段距离,有时候距离近了,她就会放慢脚步,等他走远;有时候距离远了,她又会加快脚步,努力跟上。
从清徽堂到素问轩,不算远也不算近。只是祁穆飞的步速放慢了,所以这段路走得比往常要长一些。
一路走来,他都没有回头,只是凭着自己的耳朵计量着自己与跟随者之间的距离,凭着她的脚步声判断她那一刻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有时候路边的景致拖慢了她的脚步,他会慢下来等等她;有时候树荫间的一道冷风催她疾行,他也会加快脚步,尽快地离开那一片阴冷的树荫。
冬日的余晖散场早,他和她从清徽堂出来后没多久,天就很快黑了下来。祁门里负责掌灯的婢子们正忙着把道旁的路灯点上,见着二人过来,都纷纷停下手来,拱手相迎。
祁七爷和二夫人一起出行的画面,着实罕见。那些婢子们乍然见到,都不禁有些讶异。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询问对方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很快,这个询问的声音就传遍了祁门的每一个角落。
最早得到消息的是灵枢阁。而出人意料的是,祁门的管家黄柏却是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也没有敢告诉他。
一盏盏灯火通明的路灯将前行的道路点亮,两行灯火,整整齐齐,就像是在夹道欢迎二人的驾临。
灯火将领路人的身影映在了他的身后。
望着这个黑魆魆的影子,师潇羽有些难过与歉疚。
虽然祁穆飞一如往昔一般风姿绝伦,但这两年来,他一个人孤独地支撑着祁家和千金堂的大小事务,还要为自己的身子操心,他那愈见清癯的面容,无不写尽了这些辛劳和酸楚。
江绿衣死后,他一直都是孤独一人,形单影只,无人倾诉,无人相助,无人照拂,无人心疼。而自己呢,时不时的还要任性地挺撞他、惹恼他、牵绊他、伤害他。
想到这些,师潇羽更觉得自己今天的决定是入门以来唯一正确的一次。
素问轩内,灵枢阁的两位阁主南星和绯烟已经准备好了茶点,鸭炉内也已点上了祁穆飞素日常用的沉香。为着师潇羽的到来,还特意备下了取暖用的铜炉和袖炉,书房内的一切布置,整齐而妥帖。
素问轩是祁穆飞素日披阅医书、教导授业的地方,祁家内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进入,就算是掌事的黄柏和已过世的江绿衣,都必须由南星或绯烟通报允肯后方可进入。
轩后临水而建的灵枢阁乃是祁门十二重楼之一,是祁门收藏医书典籍以及自家秘籍《千金堂绀珠集》的藏书重地,因为所处机要,由南星和绯烟两位阁主共同掌管,祁家上下除了灵枢阁内部人员之外,只有祁穆飞一人可进入。
素问轩并不隶属于灵枢阁,只因它与灵枢阁离得近,所以一般情况下,素问轩的一切事务都由灵枢阁负责打点。
祁穆飞和师潇羽到来之时,杜衡已自觉地在左侧的偏厅里温书学习,耐心地等待着师父的到来。
祁穆飞将师潇羽引进自己的书房内,“你且在这坐一会,我和杜衡交待几句就来。”说着,他将袖炉递到师潇羽的手中,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留下师潇羽一人在书房内,松音和丁香于屋外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