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那个墨尘和祁穆飞每年都要玩那个‘墨子问歧’的游戏,一弄就是两个时辰,撂下我俩,无所事事,闷得慌嘛。”柳云辞发牢骚道。
所谓“墨子问歧”的游戏,即墨尘每年打造一样暗器,由祁穆飞进行拆解,在不触动机括的前提下,将暗器中的“凶器”完好无损地取出,即判定祁穆飞胜,这原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但自从这个游戏开始后的第三年起,祁穆飞每次拆解的时间就再没超过两个时辰。
所以这两个时辰的时限也逐渐成为了柳云辞赋予这个游戏的一个额外规定。
这个规定本与他无关,却硬生生让他在那两个时辰里成为了与墨祁二人无关的一个人。
等待,对柳云辞来说,没有比这更无趣的事情了。
他心烦意乱地晃动了几下手中那柄玉竹为骨素纨为面的摺叠扇。在这白雪皑皑的腊月寒冬,这样的一把扇子,这样的一个举动,无疑是多余的。
不过它也恰恰在用自己“多余”的存在在告诉大家:自己和师潇羽的比试只不过是消磨时间、排遣寂寞的一个游戏而已,一样的多余,一样的无聊!
虽然无聊,但他从不马虎,他曾经有三年——而且是连续三年,完胜师潇羽!
回想起来,这个起于建炎四年的游戏,到如今已经十年了。
当年黄天荡之战,韩世忠以八千宋兵抗拒十万金兵,使金军从此不敢轻易渡江。韩世忠的妻子梁红玉在战中亲执桴鼓,与丈夫共同指挥作战,更成为一段佳话。这样的历史对于两个年幼无知的懵懂少年来说,自然算不上刻骨铭心。
当时的他们只是怀着崇拜的心情听着说书人声情并茂地讲说了这段气吞山河的“故事”,浑然忘了这是用热血与汗水绘就的壮丽画卷,也忘了这是用白骨与忠魂成就的英雄凯歌。
末了,他们还学着说书人的腔调嬉皮笑脸地自演了一番,却被祁穆飞和墨尘严厉地斥责了一顿。
尔后,二人便都“洗心革面”,师潇羽改过迁善,柳云辞也改过自新。
不过墨尘和祁穆飞都不在的时候,二人还是会童心泛起。
十年前,趁着墨尘和祁穆飞一年一度“墨子问歧”之约时,柳云辞提出了酒酬比赛的点子。
师潇羽自然乐意,墨尘和祁穆飞也觉无伤大雅,虽然对于这个只属于柳云辞和师潇羽两个人的比赛,他们都有些醋意,但他们似乎也找不到理由去反对,只叮嘱了一句“莫要玩物丧志”。
酒酬比赛的规则其实很简单,简单的有些不知所谓——每次比赛,二人各需拿出一件物事儿,可以是一件实物,也是可以一项技艺,但须在二人现有的长物之外,也必须在二人所公认的长技之外。比赛当天,首先由吴希夷提供一个命题,然后二人展示出自己准备好的物事儿,只要谁的物事儿与吴希夷的命题相接近便为胜者,若二者皆相去甚远,则只能由二人的舌头来说服裁判。
通常比试的结果,二人都少不得唇枪舌战一番,一面盛赞己物之切题,一面痛斥彼物之离题。虽然言语激厉,未必允恭克让;褒贬与夺,也无有准格。
然,幸好二人只是对物不对人。吴希夷这才勉为其难地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不过相比比试中的激烈交锋,赛前二人的软磨硬泡更让吴希夷叫苦不迭。这赛前要求吴希夷不得泄题,二人也不得向吴希夷透露自个准备的物事儿。这原本靠三人自觉自律的规则,结果却变成了约束吴希夷一人的规则。
比赛前他不仅要闭口藏舌,还要闭目塞听,远远地避开二人,方才能安安稳稳地喝上几口酒。
纵然如此,每次比赛结果依然无法得到皆大欢喜的一致认可。
按说二人如此费心费力,奖品应该不错吧,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获胜一方所能得到的奖品不过是一文小平钱而已!截至去年,师潇羽手上已有七枚,柳云辞只有三枚。
除前年外,比赛时间均为每年师潇羽的生日。是而,每到年末最为繁忙的时候,吴门总找不着这个主人的身影。
十年前,柳云辞即兴而起的这个提议,竟就这么奇迹般的保留了下来,尽管柳云辞败多胜少,但是他依然乐此不疲。
不知道的人都觉得他是在和师潇羽怄气,可他不以为然,因为他这么做,不过是想给自己那憋屈的有些扭曲的存在感留点体面而已。尽管连他自己也曾扪心自问,自己的动机是否真的如此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