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方式,这样的突然,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在今日之前,他曾设想过很多种坦白的方式,也构思过多套解释的说辞,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的脑袋却一片空白,喉咙也干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果然是你。”杏娘微笑着说道,那样的神情似曾相识,连身旁的小缃也机灵地打了个抿笑。当日嘉禾郡中杏娘一句“是你!竟然是你!果真是你!”让吴希夷哑然无语,今日的情形恍若当日。
二人凝眸对视,虽无言语,却已意在言外。吴希夷很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但是他忍住了,此刻还轮不到他来盘问对方,相反,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被鞫审拷问的人。
“娘子,早就知道啦?”吴希夷满脸局促地低头应道,极力避开杏娘的目光。
杏娘没有作答。
她是何时知道的?其实,她并非早就知道,她也是才知道的。只是在很早以前,她就怀疑过他的身份,大概是在嘉禾郡杯莫停月下豪饮月波酒的时候,她就有过这样的怀疑,但她一直没有向对方求证过。
她相信他隐瞒身份是有其不得已的理由,她还相信他那不得已的理由里并无什么不良的用心。
这种信任,近乎虔诚,近乎偏执。它不容任何人唐突破坏,也不容那个名为理智的家伙妄自揣测。
原本杏娘还想着要与杯莫停分享今日的喜悦的,尽管她今日出门之前并没有得到杯莫停今日会来百越春的消息,但从山秀芙蓉山庄回来的路上,她心底的那个信任感却十分肯定地告诉了她——杯莫停已经在百越春等着她回去了,甚至还在她的心里逼真地描摹出了杯莫停一个人边喝边等的画面。
果然,下轿的那一刻,她见到了他。那个熟悉的身影,让她既欢喜又激动。
可是眼下,杯莫停变成了吴九爷,这样的变化让她的欢喜和激动一下子失去了它们原本的“安身之所”,所以杏娘的心里有些惶乱,也有些无措。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责怪对方,也没有因此而恼恨对方。
不过,某人很是气恼!
“吴九爷,藏得真是够深的啊。”杏娘身后的小缃抢步上前,大声揶揄道,话中带刺,笑里藏刀,惹得吴希夷满面羞惭,恨不能地上找条缝儿钻进去。
“哎呀呀,吴九叔,这哪来的仙女?”
柳云辞目不转睛地盯着杏娘看了好久,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一边看,一边还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襟袂和衣祍,右手轻执折扇,左手负于身后,还将他那自信有余的下颔微微抬高了些许。
乍眼一看,雪扇纶巾,雄姿英发,还真有一番江左风流美丈夫之气派。
整饬仪容之间,他还神情雍容地踱到了杏娘和吴希夷之间,一面头也不回地问着吴希夷,一面痴痴地望着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