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拜托你不要再说了。”祁穆飞近乎失控地疾呼道,紧握的拳头落在他的额头上,发出“咚咚咚”的捶打声,捶打过后,他渐渐张开十指,奋力地抓向头皮深处,被指尖耘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荒芜的焦土。他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曾经的自己,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和此刻的自己达成和解。
“我爹一直跟我说,他中毒与你爹无关,我也一直都跟自己说,潇羽中毒与你无关……”祁穆飞的话语再度被喉咙中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给中止了。他的表情显得很痛苦,痛苦得连他作为医生都无法形容,更无法缓解。
墨尘将指间的那片花瓣轻轻地铺在手心,擘指指尖在它表面轻轻拂过,他的心头蓦地一惊,它那柔腻的质地,它那娇艳的色泽,是那样的鲜活,又是那样的平静,好似它的生命还未结束,好似它的世界里未曾有过他。
凝望着它即将逝去的美好,凝望着自己的残忍,“对不起”三个字不觉从他的口中脱口而出。
“这三个字,从你墨五爷的口中说出来,可真是稀罕!”祁穆飞深吸了口气,然后喉结很用力地向下滑动了一下,“不过不好意思,我祁穆飞不接受!因为你不该跟我说,你应该跟她说。”
“我才不要跟她说这三个字。”墨尘望了一眼那一片躺在手心的花瓣,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可惜这一丝怜悯一晃即逝,在他再次仰首的同时,他的五指也相继合抱了起来,将那柔弱的身躯紧紧攥在了他的拳头里。
“这个傻丫头,比你善良太多,我要是说了,她一定会原谅我的。我才不要她的原谅,原谅了我,她就会很快把我忘掉的。”墨尘不无轻佻地说着,嘴角还挂着那个令人厌恶的酒窝。
然而,酒窝还未隐没,里头就注满了他自己殷红的鲜血。
墨尘带着轻蔑的眼光瞥了一下眼前这个在浑身发抖的“施暴者”,并用他那根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渍,以叫嚣的口吻问道:“一拳够吗?”
祁穆飞没有回答,但紧握着拳头已经提到了半空中。
可就在向前冲出的前一刻,它停住了。就在墨尘的眼前,它停住了。
墨尘看了一眼那个被愤怒浇铸的拳头,又看了一眼那个饮恨吞声的男人,嘴巴里不由得爆出了一声残酷的冷笑。
“你确定够了?”墨尘的眼光咄咄逼人,他的拳头在蠢蠢欲动。
“好,那换我了!”说时迟那时快,这话没说完,他的拳头就迫不及待地向前冲了出去。
“这一拳,是我替江绿衣打你的。”第一拳,毫不含糊。
“这一拳,是我替师潇羽打你的。”第二拳,毫不留情。
就这样,手握空拳的祁穆飞结结实实地挨了对方两拳。明明墨尘在挥拳之前就已经提醒了他,可他还是没有出手反抗,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招架之力,连自我防护的本能也丧失了。
一阵风过,褪色的黄叶随之零落,飘堕在他的身上,让他身体的重心彻底往一边倾斜了去,尽管他试图挣扎与反抗,但他的身子还是无可挽回地倒了下去。
他匍伏在地,整个身子都痛苦地蜷曲了起来。满地残红无情地衬托着他的悲惨,冰冷的空气里仿佛都能听到他那无力的shen • yin。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替江绿衣打你?”
俯视着地上缓缓蠕动的祁穆飞,墨尘开口道,“不是因为在她临终之前你没有在她身边。而是因为你把她的死自私地归咎到你一个人身上。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踏进花轿的那一刻,她的一只脚就已经踩进棺材里了。”
“是你,延长了她生命的长度;是你,赋予了她生命新的意义。可反过头来,你却要把这一切当成是你的错误?你还要因此向那个真正酿成她生命悲剧的小人一再低头认错!”
“你觉得这样做,是弥补?是赎罪?”
墨尘带着嘲讽的笑容摇了摇头。
“你把一个小人养成了一个恶人,还把她生前的意义给彻底否定了。”
“我不相信她在天之灵会愿意看到你眼下这个样子,背负着你不该背负的罪过,承受着你不该承受的苦痛,孤独的、可怜的、可悲的——活着。”
“至于师潇羽那一拳,”墨尘下意识地往自己那五根蜷曲的手指上又加了几分力道,“不为别的,只为你还在重复你在前人身上犯下的错误。”
“江绿衣生命垂危的时候,你给她最好的药物要竭力挽回她的生命,这不是因为你喜欢她,是因为你知道——她喜欢你,而你不是。所以你内疚,你想补偿。而今师潇羽的生命再次遭受威胁,你心里想的依然还是解药?!”
“祁穆飞,千金堂的堂训是人贵千金。可是我想问你,她的命真的要比她这两年在你身边存在过的时光还要重要吗?”
“她,还有她,她们真正需要的真的是能让她们生命延续下去的解药吗?”
祁穆飞依旧没有作声,墨尘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继续道:“你打我,那是我该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你,所以你今天无论打我多少下,那都是我活该,我应得的。我无话可说!”
“可是我决不能看着你把她活着的最后时光再给毁掉!”
一颗滚烫的泪珠不小心滚进了他的酒窝里,苦涩的味道瞬时顺着他的深情蔓延到了全身。他徐徐地转过身去,拳头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