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当她想起身转移阵地之时,从窗外忽地飞过一个白影,一把将她摁在了原地,那条原本按着祁穆飞右手的手臂也随之向下一沉,祁穆飞顿时脸上涨得通红。
“混账!谁让你离开的!”
来人一头白发披散及腰,一身冰绡从风轻舞,若不瞧正面,还道是天仙降临。而那一掌击落在龙丘玉衡的秀肩上,又快又猛;那一声断喝,又凶又狠,顿时惊醒了吴希夷的神女梦。
眼前之人,两道却月眉雪白如霜,一双剪水眸莹然有光,一张樱桃嘴娇嫩欲滴,一张桃花脸旖旎如春。
十八岁的嫩脸,八十岁的老发,第一次见,吴希夷也是惊呆了。
既为她的红颜所惊叹,也为她的白发所惊诧,不觉之中,还有一丝轻怜,这样的女子该是遇到了多大的不幸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这个飘飘若仙的女子轻轻一转,便已倚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之上,一双冰凉而纤细的玉臂轻柔地挽在自己脖子上,犹似两条柔弱的女萝攀附在了一株枯松上,两颗明亮的眼珠子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两人鼻尖的距离不逾一指。
吴希夷本能地向后一退,可这两条依附松枝的“女萝”并不允许他萌生退意,二者一交叠,又让他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向前退了回来。龙丘玉衡看他的神情局促四肢紧绷,比之祁穆飞还要紧张还要害羞,不由得暗暗失笑。
来人正是暗月,是这“暗月七星”的领头人,见其驾到,原本围在吴希夷身边的四人殳天枢、玄天璇、姬天玑、全天权,立时背转身来,拱卫四方。
而对面的三位女子也自动自觉地缄口不言,只是受伤还依旧不肯放松对祁穆飞的痴缠。祁穆飞虽然知道暗月来了,也依旧不动一下,恍若入定了一般。
“九爷,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他们四个人的好事情,你又何必要横插一脚呢?祁爷坐享齐人之福,可不是美事一桩吗?”暗月的一双明眸就那么深情地望着吴希夷,不容他闪避,也不容他后退。
吴希夷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好手足无措地迎眸相对。
他木讷地迎接着这美艳的诱惑,若说一点绮念都没有,未免自欺欺人。坐怀不乱、屈抑天性这种事情,只有对面那个祁穆飞才会忍心干得出来的。吴希夷既不会那么忍心,也不会那么狠心,当然他也不会像柳云辞那样随意,那样得意,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伤痕,也仿佛看到了自己心里的伤痕。
“暗月婆婆驾临,在下有失远迎!”吴希夷强自镇定,良久,才从口中含混不清地吐露出了这么一句略显客套又略乏诚意的话来。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九爷,你喜欢这首诗吗?”暗月望着桌上的两个空碗问道,吴希夷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手惶惶然地不知安放于何处。
踌躇无计,他佯作欢忭地大笑一声,“呵呵,喜欢,喜欢,特别是那后面一句。”可那一双局促的眼珠子漫无目的地游移于一前一右两座“高山”之间。
暗月甜甜一笑,俯身低眉,鬓前那又细又软的如雪霜丝随之飘落在了吴希夷的面颊之上,轻怜地抚摸着这张有些干枯的老脸,嘴里带着挑逗的口吻娇嗔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是上半句呢。”
“也对,山上雪,云间月,多皎皎可爱啊,又有谁会喜欢我这满头白雪呢?美人不堪白头吟,回文锦上空余恨。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过是你们这些臭男人逾墙钻穴、窃玉偷香时带在身边的一块麻酥糖而已。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是你们跟人家颠鸾倒凤、缠绵卧榻时的一块遮羞布而已。什么‘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不过是成全你们一段风流佳话的一壶美酒而已。能有几个男人是真心真意陪人厮守到老的?”
身旁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人听罢,似有言欲发,但喉头一梗,又把话给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