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店中本就没有什么宾客,大堂中仅有的两桌客人也皆已上了菜,所以刻下,这个厨房也就闲了下来,除了灶台上那口锅里闷吐着一串鼎沸的声响,这里倒还真是安静之所在。
只是田二心中有所疑有所虑,所以一直无法安静下来,就像他那双局促的手一样无处安放。
田二嘿然不语,拿着剪子挑亮了庖厨内的几盏灯烛。
在灶台前徘徊的师潇羽倒是先开了口:“瞎琢磨什么呢?还不找个地方坐,就跟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她倒是不客气,把这当成自己家的地盘了。
听着师潇羽热情地招呼自己,田二初时一怔,半晌才醒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被冻红的鼻子,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又紧缩着两个肩膀将两只手揣进了袖笼里,以努力让自己显露出一副囊中羞涩再无分文的寒酸相。
“没没……没琢磨什么啊。”一边在嘴里讷讷地嗫嚅道。
“还说没什么?没什么干吗闷闷不乐的呀?后悔了是不?”师潇羽掂着田二还与她的饕餮盒,一脸得意地说道,“我说了你不用还我的,就算你把饕餮盒还了我,我也不会把一百文钱再还给你的。”
适才从暖阁出来,田二急匆匆地奔回自己那“狗窝”里,取来了之前师潇羽送他的饕餮盒,说什么都要还给对方。
“现在心疼了吧?”师潇羽带着半是讥嘲的口吻揶揄道。
“疼,何止心疼,哪都疼呢。”说话间,田二就着他师父日常游刃解牛的案台边觅了条矮凳弯腰坐了下来,两只缩在袖里的手往上一拱掩着心口的位置,毫不掩饰地叫疼道。
“这么疼啊!那我把钱还你?”
师潇羽掏钱袋子的动静很大,田二不抬头看也听的出来那是自己的一百文钱,此刻正被对方掂在手心,听着它们那欢呼雀跃的声音,似乎还在为它们投奔了一个富贵新主而互相庆贺着呢。
从前听到这声音,田二那双敏感的耳朵就会像某种机敏的小动物一样立即竖起来,但今天,他的反应却有些迟钝,一双耳朵倦怠地耷拉着。
“祁夫人,我田二是见钱眼开,但还不是见利忘义言而无信之徒,那一百文钱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您就别试我了!”
“谁试你了?不是你自己说哪里都疼吗,我把钱还你,不就是想帮你止疼嘛!”
“我疼,不是因为钱!”田二犟着脖子说道。
“那是因为什么?难道是你不想和你师父一起回吴门?”
田二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不,不是不想,只是我没有想过。”田二低头瞅着自己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衣衫,鼻子蓦地一酸,默默地拧转头来,怅怅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去。
不知怎的,一向能说会道的他忽然之间变得吞吞吐吐,“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疼,就是……就是觉得自己……哪里都不舒服。”
“从前,我总当人的面说一勺叔是我的师父,其实那不过是我自己强装门面罢了。我从小没有爹,我和我娘就总被人欺负,可自从有了师父之后,就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了。”说着,田二难为情地笑了笑。
“其实,我明白,像我这种小人,除了点小聪明,什么都不会,哪够资格做人家徒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