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不多,就——”田二伸指比了一个数目。
“两个?这么多!”师潇羽惊讶而饱含同情的声音里好不含蓄地透露出嘲讽的气息。
“一个是我娘,我每个月的月钱都被她把在手里,一个子儿都不少,还要准时上交,无故不得拖延无事不得私借。”
“另一个呢?”师潇羽这是明知故问,从田二用手指比出“二”字时,她就知道自己是其中之一。
“另一个——”田二道,“另一个更狠,本来她的夫君答应给我黄金百两的,结果我听了她一席话,就放弃了那黄金百两,还倒贴给她一百文钱。”
田二两手一摊,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两颗懊丧的眼珠子无精打采地沉停在“一诺千金”的痛楚之中,久久无法释怀。
师潇羽斜了他一眼,哂笑道:“怎么全身还疼着呢?”
田二夸张地张了张嘴,揉着两边的腮帮子,巧作疼痛难忍状,悻悻然道:“咬了个空钩子,能不疼吗?”而那双圆滑的眼珠子则似游鱼一般倏地浮上了水面,在捉摸不定的波光里留下了一个欢快的掠影。
“你啊,这一身的本事全在嘴上了。”
师潇羽莞尔一笑,佯嗔着睨了田二一眼,目光回转时又在那把菜刀上停留了片刻。刀刃向外,吴字向心——这是田二复原之后摆放的位置,也是这把刀一开始摆放的位置。
轻抚着刀柄上的“吴”字,师潇羽喉头微微一哽:“回去之后,有时间多陪龙叔公好好喝喝酒,他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怪可怜的。”
“龙老堂主既然喜欢喝酒,我陪他喝就是。”
“喝酒归喝酒,今日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能告诉他啊。”
田二深深一躬,唱了个肥喏:“小的明白!”
田二自然明白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也明白对方言中之意和言外之意。
此外,他还明白这龙虎榜最大的恩赏是什么,不是黄金百两,也不是什么吴中第一美女,而是将你从“人”变成了“才”,在世无伯乐世无曹丘的年代,这样的改变意味着什么,自毋庸赘言。
虽然明白了这一些,田二却并不轻松。
直身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没有跟着一道起来,而是一直盯着炉膛中的那团将熄未熄的火光。
“祁夫人,其实我明白,我田二人微才疏,本不该得您和祁爷如此赏识,但两位既然看得起我,那我也将定不负二位厚爱。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您且看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向所有人证明,您没有看错人。”
说话间,他操起手里的火钳子,往炉内添了一块桴炭,不多时,死气沉沉的炉膛里“嗤”地蹿起了一团火光。
火光带着一种自我牺牲式的壮烈之美将黑色的炉壁照亮,耀眼而炙热的火焰热情地舔舐着瓦罐的底部,它的光与热很快就在瓦罐的顶部催生出了一团姿态慵懒的白烟。但随着瓦罐里咕咚咕咚的沸腾声越来越大,白烟也变得性急了起来。
师潇羽惊讶地看着瓦罐里不断试图顶开罐盖的神奇力量,仿佛在它们一次次冲击罐盖的呐喊声中,她听到了食物本味之所在。
“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好,不需要你来证明。”师潇羽目光微扬,露出不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