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龙骧的身旁,一边轻抚着它顺服的脑袋,一边说:“她说大丈夫做大事自当当机立断,怎能瞻前顾后,还来问计于一个妇人。她还说‘若是我这个老婆子让你身有羁绊心有牵挂,那我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一死了之!’哎,我从来都没见到我娘这么凶,我哪还敢跟她言语。”
田二模仿着母亲的语气声色俱厉地把自己训斥了一顿,然其脸上的幸福多过委屈。
叹息间,龙骧扭头,伸出它那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田二的手心。田二愉快地用比之前更用力的揉搓回应了它那犹似宽慰对方的撒娇。
这样的幸福,师潇羽未曾体会;
这样的母亲,师潇羽也未曾见过。
“如此刚烈之妇人,未能亲见,真是可惜!他日若有缘,我一定要亲自登门拜会!”
“那夫人可一定要来啊。说好了啊!”田二殷切而期待的目光之中充满热情与诚意,而并未因为寒舍之寒陋室之陋而衰减半分。
师潇羽没有立刻答允,只淡淡含笑对道:“来日可期!”
未免田二再在这个话题上盘桓,师潇羽转过话题道:“哎,你明天就要跟师父走了,掌柜的能放你走吗?”
“东厢西厢都关张了,掌柜的正寻思着要打发人走呢,眼下我自己要走,他还求之不得呢。”
田二吐了一口怨气,稍觉心头快意。
尽管在李狗儿眼里,在这七星楼当个店小二,是个不错的活计,但在田二眼里,他早已厌倦了这种“呼之即来,唤之即去”的生活;再者,这里没了吴一勺,他在这里干活也觉没意思,所以刻下自请离去,他也并无一点留恋之意,倒还有一点轻松和解脱的感觉。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想跟那位刻薄又小器的掌柜请求一件事——让李狗儿代替自己来七星楼干活,如若掌柜能同意,他甚至可以不要这个月的月钱。田二如此一厢情愿地设想着,他觉得掌柜会同意,李狗儿也会愿意。
抬眼觑着师潇羽的神色,田二感觉自己所答未得其要领,纳头一忖,立时领悟,忙俯身许诺道:“夫人,请放心,您说的这两件事儿,我定在走之前给你办妥咯,绝不给你添一点麻烦,也绝不给七星楼留一点儿后患。”
“让你做一勺叔的徒弟,真是太对了。”对于田二的机灵和狡狯,师潇羽虽不欣赏,但也没那么厌恶。
“夫人谬赞,小的愧不敢当。”田二装模作样的谦虚了一番,直起身来时,脸上挂着一层为难的颜色,“只是我这儿还有一个难办之处。”
“什么难办之处?”
“这几个包子,是南星和竹茹两位娘子做的,师父本来让她们去扔了给龙骧吃的,她们俩就给了我,我若再依你意思给了你,这算不算不遵师命啊?”
师潇羽带着讶异的眼神瞟了田二一眼,没有回答,眼神里却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
龙骧吃饱喝足,径直往灶台后面的柴堆里一蜷,旁若无人地舔了舔它那副爪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准备安寝。临睡前,那双细眯的眼睛里微微露出一线目光,仿佛一位通幽洞微的智者对人类这种复杂又简单的人情世故投以轻蔑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