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则紧紧地攥着包袱的一角,沉默不语地看着地上各种糕点残损的模样,不觉睹物伤情。
旧时的味道,旧时的模样,一切都与记忆里的样子丝毫不差,可惜,物是人非。他变了,她也变了。她刚才亲口尝那酥饼的味道,依稀还是从前让她念念不忘的味道,但是她却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它放不下了。
所以,眼前这个结果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杏娘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打开包袱来——打开吧,她担心已经人与人之间已经变质的感情会影响她原本封存完好的儿时快乐;不打开吧,她又舍不得把这个属于儿时的味道随意丢弃了去。
现在好了,她不用再纠结了。只是看着它们粉身碎骨、零落尘土的结局,她心里终究还是不忍。微怔片刻,她俯身下来,将它们的“残骸”拾了起来,装进了包袱中。
看着杏娘始终一言不发,隐隐闪动的眼神里仿佛有一种珍贵的东西破碎了,谷瑶的心里略觉有些过意不去,因为她此举并非是无意的,而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从张仲熊把那包袱塞到杏娘手里开始,她就怀疑那包袱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从那一刻起,她就计划好了一定要打开那包袱查个究竟。
尽管检查的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并不愿意就此向杏娘道歉,甚至连头都不愿低一下。
“他是金人的走狗,又是奸人的帮凶,这种人的东西就不能要。”看着杏娘捡拾完毕,一直袖手旁观的谷瑶也为自己略显冒失的举动作出了她的解释,“你是张将军的孙女,应该比我更懂得这夷夏之防。”
杏娘本不欲追究,但听着谷瑶那不知悔改的刁顽语气,她不由得颇为气愤,回头来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那寒冰似的目光蓦地里投进自己那双毫无准备的眼睛之中,谷瑶惊得忙把视线转移了出去,口中大咽了口唾沫,以定一定自己的心魂。
“这个人真是可恨,连自己的亲侄女都骗。”游目四顾,她还在设法转移话题,“还害得我连那小贱人也没杀成!真是白白便宜了她!”两片刻薄的嘴唇还是不肯饶过秦楼梦。
“那倒是我耽误了姐姐你的大事。”杏娘朝谷瑶斜睨一眼道,手里慢慢地将那包袱重新折叠了起来。
“算啦。也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干你事。”谷瑶略略放下她的下巴,从她那傲慢的眼神里释放出一丝难得宽容的笑容,冲着杏娘淡然一笑,然后继续背负着双手,缓缓踱步道,“我原来想留下来一刀宰了你那叔父的,可是没想到,他连你这亲侄女都防,竟请了那样厉害的高手来。”
说到这儿,她忽而眉头一蹙,似乎想到了一个颇为费解的问题:“唉,你说,那人既然能请到如此不凡的高手来,为何不直接杀了你,一了百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杏娘亦用一种颇为费解的眼神看了谷瑶一眼,似乎很不明白这个表面看着单纯的女人怎么总想着用这种打啊杀啊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她一边思忖着,一边徐徐走到那块大青石边,将手里的包袱放在大青石上,然后坐下道:“杀我容易,但是杀了我,他可怎么查到这十三年里银钗的去向呢?”
“哦——”谷瑶茅塞顿开,不住地点头道,“他们想通过银钗查到当年偷走银钗的人和送你银钗的人;而你,则是想通过银钗查到当年用这银钗陷害你爹的人……”
想通此中关窍后,她又眉舒眼笑地喃喃自语道:“有意思,有意思。”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仿佛窥见了墨尘这一局的高明之处,不由得暗暗为之喝彩。
杏娘见她目光闪烁,似有什么古怪,又似有意外之喜,心中暗暗奇怪,只一时之间也琢磨不出她在想什么。
谷瑶咕哝了半天,转过身来又问道:“那你刚才跟他说的,什么顺藤摸瓜,什么让对方现形的计策,是真的?还是——你想借此吓唬吓唬对方的啊?”两颗明亮的眼珠子兴奋地游移着,好似在捕捉杏娘眼角的光。
“姐姐聪慧,一下子就猜到了。”杏娘眸光一闪,轻轻一笑,婉转地肯定了谷瑶的猜测。
杏娘的肯定让谷瑶脸上从未缺失过的自豪与自信之情变得愈加浓烈。
“姐姐我自然是聪慧的,倒是你好似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她双手交叠于胸前,以自己不可卑屈之身姿硬行在杏娘身旁给自己争得了一席之地。
“五爷一句话就乖乖下船来了,一个人在这伤心落泪,有何益处?”甫一坐定,她侧过身来,双唇贴至杏娘耳边,半是亲热半是讥讽地说道。
杏娘不习惯与生人处得太近,遂挪了挪身子,给她那不肯屈就的“尊严”腾出了一半的空间,但她犹嫌不足,扭动着腰肢,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执着,逼着杏娘让出大半的位置才肯罢休,而她的脸上则始终没有对自己得寸进尺的行为流露出丝毫羞惭之色,也没有在自己得逞之后流露出丝毫欢喜之色,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不必致谢,更不必道歉。
杏娘算是领教了这个女人的“执着”,情知自己多说无益,只好暂且忍耐道:“做人总是要言而有信的嘛,我既答应了他……”
“那我问你——”一坐下来,这个女人立时故态复萌,扬起她那不肯低俯的下巴,再次粗暴地打断了杏娘的话头,“如果你知道,此时此刻,九爷有危险,师潇羽有危险,祁穆飞有危险,你还会答应五爷吗?”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又不是你叔父,一张嘴巴就只知道嚼蛆。”
那一瞬间,杏娘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墨尘每次提到这个女人,他的身体和五官都会作出那样强烈的抗拒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