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的光这么暗,你还要刻字,就不怕把眼睛熬坏了吗?”殷盛乐走进去,沈徽跟在他后面,小豆丁一转身,语气里带上关切,“是烛火不够用吗?”
沈徽摇头:“并非如此,只是,草民在家中时,习惯了如此,才......”
他在临川侯府常常被克扣月例,就养成了节俭的习惯,这一回入宫,他也没带太多东西,身上只有几张临川侯悄悄补贴的银票,叫他藏在里衣的夹层里带进来了。
殷盛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更觉沈徽这个男主当得实在是可怜,眼睛生得这么好看,近视了多可惜:“你这刻的是什么呀?”
“是《述异记》。”沈徽回答。
“《述异记》?”殷盛乐重复了一遍,“这是讲什么的?”
“些许志怪奇谈,不得登大雅之堂的乡野故事罢了。”
“我还以为你会刻什么四书五经来着。”
殷盛乐把目光从书桌上的竹简挪开,认真地嘱咐道:“天色太晚就不要用功了,小心伤了眼睛。”
沈徽脸上的温柔笑意多了几分真切:“是。”
他望着虎头虎脑的小娃娃在自己屋里四下转动,双唇紧闭着,似乎是有什么不太好开口的话要跟自己说。
于是沈徽心底的笑意更盛。
这位小殿下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中那般顽劣可怕,反而叫他觉得实在是可爱。
“殿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给草民?”沈徽十分体贴地先开了口。
果然殷盛乐的脸色一松,正欲张嘴说什么,目光往沉默地站在一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陈平一扫:“你先出去。”
陈平没有犹豫地,行了个礼后转身就走,还很贴心地为两人拉上房门,把原本守夜的小宫女驱开,自己守在门前。
殷盛乐走上前去,拉住沈徽的衣袖,往屋里走了几步,才压着嗓子对他说:“我方才见你就带了两身衣裳过来,就想问问你,我那个,过两天要裁新衣的,你要不要也顺便裁上一身?”
殷盛乐没多少跟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他担心沈徽的银钱不够用,却又怕直接问出来会伤了这小孩的自尊心,话在他口中辗转了好几遍,才挑出一个还算是委婉的说辞。
他站在沈徽身旁,只有人家的胸口高。
而沈徽一低头就看见小殿下漆黑的发顶,还有他无意识在地上绕圈的脚尖。
七殿下实在是一个很体贴人好人呢。
沈徽眉眼弯弯,他知道如果这世上有人惦记体贴自己的话会是一种十分美妙温暖的感受,但这样的温暖他从生下来就没能感受到过多少,哪怕祖父也记挂自己,但他毕竟是要考虑临川侯府的一大家子的。
他笑着,蹲了下来。
殷盛乐不太好意思直接问沈徽钱够不够用,在问出了那句话后就一直垂着脑袋,他听见一阵衣料窸窣的声响,随后就见沈徽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白净瘦弱的小小少年屈着双膝,仰着那张漂亮的脸,眼中含着某种温情:“草民多谢殿下关怀。”
殷盛乐不由得地往后仰了一下:“这、这倒不是什么关怀不关怀的,本殿下只是怕你穿得太过寒酸,走出去叫我丢面子而已。”
他现在才想起来要努力维持自己的人设,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假装无意地从怀里掏出荷包,放在桌子上:“反正你要是有什么缺的,直接去问陈平要就行。”
沈徽的目光从那个绣着麒麟的荷包又移到殷盛乐身上:“多谢殿下。”
殷盛乐也在认真地注视着沈徽的表情,见这小孩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尴尬或是勉强,他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就是孤孤单单长到十八岁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年纪的小孩儿。
但说起来,沈徽的处境其实比自己糟糕多了,有爹有娘,这爹娘却像是什么豺狼虎豹一样,不拿他当亲儿子看待,反而时刻想着要从沈徽身上撕些肉下来拿去换好处,没有半点亲情,只将他看做是商品一般。
殷盛乐突然觉得这小孩儿生得实在是瘦弱,得好好补补才行:“你日后的例菜里加一道补身的炖品吧,就从我的份例里走,我回去会跟秋容姑姑说一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