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殷元庭的一声“舅母”把沈徽叫得不知该怎么是好,对于自己和殷盛乐保持的那份亲密关系,他一直都不愿意将之摆到明面上来,除了不愿意叫殷盛乐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玷污名声之外,还有很小的一部分是因为——他很羞愧。
甚至已经羞惧到了根本不敢去见已经知道内情的殷家众人的地步。
平时殷盛乐在私底下,两人关起房门来的调侃上一句两句,都能把他逗得失去一贯的理智和沉稳,如今被福宝张口叫破,他一下子就从脚后跟僵硬到了天灵盖上,藏在发丝底下的耳朵尖尖红得像玉。
偏偏殷盛乐满脸愉悦的笑意,也不阻止两个小家伙走上前来,小福宝满眼懵懂地又喊了声“舅母”,而殷怀玉犹犹豫豫,感觉自己不管是叫“太傅”,还是叫“舅母”似乎都不太合适。
他是个早慧的孩子,犹豫许久后,选择闭上自己的嘴巴。
“好小子。”殷盛乐一手一个,把两个小豆丁抱起来,“小福宝,你怎么知道这是你舅母呢?”
沈徽在一旁瞪着他,把手里预备拿来给殷元庭二人启蒙的书卷攥得皱皱巴巴,双唇紧紧地抿起来,边缘泛出一层无血色的白。
殷元庭仔细想了想:“我娘亲有的时候要和孟爹爹说悄悄话,就是像舅舅舅母一样,两个人单独待着的。”
“孟爹爹?”殷盛乐脑海里灵光一闪,语气便不如方才的轻快,沈徽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碍着是两个孩子当面,便没有问出来。
殷元庭重重地点头:“是啊,娘亲说,以后舅舅是福宝礼法上的爹爹,但孟爹爹也还是福宝的爹爹,福宝都还记得呢。”
他抬着小下巴的神气模样叫沈徽想起了殷盛乐小时候,眼神不由得柔和许多。
却又听到殷盛乐开了口:“福宝真聪明。”
他说:“不过以后在人前,得叫你们舅母,咳,老老实实地叫他太傅才行,下了学,可以也叫舅舅,或者叔叔也行。”最后这句话是殷盛乐对着殷怀玉说的。
身为殷盛乐潜在的敌人,殷怀玉现在也还只是个白白软软的小糯米团子,他的长相相较于殷元庭而言更加柔软秀弱,一直是安安静静,十分乖巧的模样。
一只足够乖巧可爱的幼崽让殷盛乐彻底地生不出敌视了,他把两个小家伙都放下来,勤政殿里还有好些政务要处理,殷盛乐把沈徽拉到后头很是依依不舍地流连了一番,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留下来面对两个小童的沈徽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裳,人还没走出去呢,就听见俩小孩儿在那儿“小声”地讨论。
“......照这么算,阿玉哥哥你应该叫太傅七婶才对。”殷元庭想了想,又直说不对,撅着嘴巴拧着眉沉默了一阵子,才猛地一拍巴掌,“福宝想起来了,我叫舅舅爹爹,那就应该叫舅母娘亲!不过他是男子,那我就该也叫他爹爹的,阿玉哥哥,福宝有三个爹爹呢!”
殷怀玉充满了羡慕的声音响起:“真好啊福宝,我也想要三个爹爹,这样我再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能有三个爹爹给我解惑了。”
“阿玉哥哥别难过,福宝的爹爹也可以像照顾我一样照顾你呀。”
“真的吗?”
“嗯!”殷元庭十分大气地答应下来,“不过阿玉哥哥只有和我玩的时候,才能见到三个爹爹哦,你和别人玩,就见不到他们啦。”
童言稚语,天真烂漫。
沈徽拿着新换的书卷走出来,两个孩子立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正坐好。
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大,穿着一样的衣裳,扎着一样的小揪揪,并没有刻意区分出太子与齐王世子的分别。
沈徽却突然发现,若隐去殷元庭眉心处的那一粒红痣,他的五官其实早早生着一股子自己并不陌生的锐意,这锐意放在一个眼神懵懂的三岁小童身上实在是太过突兀,而殷元庭眉心处的那颗红痣又正好将其中和了,若不细细端详,只会叫旁人觉得这孩子实在是伶俐可爱,还十分地有福相。
公主之子,入嗣皇脉,生父不明。
沈徽叫两个孩子与自己一同坐在矮榻上,他温声细语地给他们念起了故事,殷元庭一边听,一边不断地点头,似乎能从简单的故事里得出什么真知灼见一般,但更多的,是小娃娃强学大人模样的温馨可爱。
沈徽看着他慢慢依靠到自己身侧的模样,心中的某个地方也逐渐变得柔软起来。
说是给两个孩子上课,但他们都还太小,除了跟着沈徽认认字听听故事之外,也没其他什么事情要忙活,而沈徽陪着他们玩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将露出疲色的两个小娃娃交给莲芯等人,带下去午睡。
在宣德宫勤政殿里刚刚批完一波奏章的殷盛乐听见沈徽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对他说:“你们下课了?阿徽你先坐一坐,我将今年工部要用的修缮河堤的款项再对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