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姥姥年龄大了,吃穿用全指望你舅舅。现在你的几个舅舅还有堂舅都被公安带走,回到家把这事一说,你舅妈肯定会埋怨你娘,连几个儿女都管不住。你娘要面子,今晚不回来,明天一定会回来。”
林安宁恍然大悟,“可是娘,不会喝农药吧?”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道:“不会。买农药需要钱,她不舍得。也不舍得她养的鸡鸭鹅。再过些天就收水稻了,她也不舍得亲自种的庄稼。”
“啊?”林安宁惊讶,“万一呢?大姐,凡事都有万一啊。要不您让大哥回家跟爹说一声?”
林和平:“没有万一。与其担心她喝药,不如担心她来找咱们闹。”
老村长点头,“和平说得对。你几个舅舅没犯事,公安把他们带过去批评一顿,就会放了他们。不出意外,他们一点就能到家。天黑之前你娘,你娘应该是先回家找你爹,跟你爹一起来找你姐。”
“为啥?”林安宁道。
林和平听明白了,“咱娘把你姐夫给的一千块钱给我了。但我之前给的一千块钱还在她那儿。她要是怕我连那一千块钱也说出去,一定会等工人都下班了再来。”
老村长忍不住问:“你给过你娘钱?”
“刚到家那天给的。”林和平道。
老村长皱眉,“你娘也太不像话!一天二斤肉,也不过一块五。一个月四十五,两千块钱可以吃好几年,她——她这是想干啥。”
“她可能真以为人吃白米白面就行了。”林和平道。
林平安点头,“娘是这样想的。还有就是,就是——”
“想说什么尽管说。”林和平道。
林平安想了想,“我觉得咱娘让舅舅过来,是觉得你那天带宁宁来厂里,上纲上线,小题大做了。”
林安宁不禁问:“大哥的意思娘至今还觉得自己没错?”
林平安:“咱家是爹娘的家,爹平时听娘的,娘潜在意识认为,咱家的一切大小事她说了算,没有她不可以去的地方。别说翻宁宁的钱,翻你我的东西,她不高兴把咱们的东西扔出来,咱们也不能说她半点不是。”
林安宁想想自打她记事这些年,她娘确实想打她就打,想骂就骂,根本不问对错。她发了工资,她娘找她要钱,也是理直气壮。偶尔她不乐意,她娘不是数落她翅膀硬了,就是数落她不会过日子,想把钱花干用尽。
林平安看向林和平,“你们给娘两千块,娘只给姐一千,是不是觉得那一千属于周家的钱?”
林和平点头,“娘身上就这一点优点。”
不沾别人便宜。
林安宁忍不住说:“我倒希望她天天想着沾人家便宜,而不是从我们手里抠钱。”
“可惜她只会骂你不知羞耻。”林和平道。
林安宁的脸色变了变,“那现在咋办?总不能还报警吧。”
“不能,不能。”老村长连忙说:“和平,你就是跟你娘打一架,都不能报警。”
林和平:“您放心,不是冯会计手快,刚才那事我也没打算报警。”
老村长不放心,“你打算咋办?”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回头一不小心说出来,我娘还以为您撺掇的呢。”林和平转向林丰收,“把你买的肉骨头给老村长。老村长,给三毛炖肉去吧。对了,晚上睡觉前给他用热水袋热敷,然后捏捏不舒服的地方,不然半夜都睡不着。”
老村长听闻这话顿时没心情管孙氏如何。
林丰收的媳妇不甚高,小三毛快九周岁了,还跟个七岁的孩子似的,林丰收的媳妇一直担心小三毛长不高,以后娶媳妇难。
林丰收的媳妇就希望小三毛能考上大学,中专也行,有个工作也好找媳妇。
现在一听她公爹说孩子生长痛,林丰收的媳妇也没让婆婆烧汤。肉拿到她家厨房,骨头炖出骨髓,小三毛被他爹送回来,他娘就给他一个肉骨头,让他啃。
小三毛跟哥哥姐姐啃骨头的时候,林丰收的媳妇把骨头汤盛出来一半,往锅里打六个鸡蛋,给几个孩子做鸡蛋汤。
小三毛吃的打饱嗝,有家食品厂的林宁宁也吃得打饱嗝。
林安宁拿着热水袋给她弟热敷按摩的时候,孙氏和林老汉来了。
夕阳西下,偌大的食品厂只有十个人,其中四个还在男生女生宿舍里洗衣服收拾房间。
前面只有六个人,其中两位正是门卫和他老伴儿。
门卫两口子看到孙氏,就跟他老伴儿往车间后面走,躲得远远的,免得被爱面子的孙氏迁怒。
林和平打开大门,“要不要进来?”
“不敢!”孙氏冷声道。
林和平转向她爹,“找我们什么事?如果让我们回家,就拿出点诚意。”
“我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孙氏脱口而出。
林和平:“那就是来分家的。”
林老汉眉头微蹙,“和平——”
“爹,家里的事你做不了主,就别开口了。”林和平不想为难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的爹,“让我去给舅舅赔礼道歉什么的,想都不要想。”看着她娘说,“让我跟您道歉,也不可能。让我在全村人面前承认我错了,更不可能。”见她娘想开口,“您先别说。之前我跟你说过该怎么做。您做不到,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您如果不知道该怎么跟村里人解释,村里人问您,你就说我已经嫁出去,是周家的人。安宁跟着我过。平安和宁宁,您也把他俩分出去了。以后您和爹单过。爹,这样行吗?”
当然不行!
林老汉很不能理解,不过是翻一下小儿子的钱,把小儿子气哭了,多大点事,就值得林和平这么做。
“和平,别让外人看笑话。”林老汉道,“明天去镇上买些东西,跟你娘一起去你姥姥家,跟你舅舅赔个不是——”
“不可能!”林宁宁说着就想起来。
林安宁朝他腿上一巴掌。
林宁宁倒抽一口气,顿时一动不敢动。
“宁宁咋了?”林老汉刚刚以为林安宁和林宁宁坐在一起聊天。随着林宁宁起来,林老汉才看到林安宁手里的热水袋。
刚入秋,白天还得穿短袖,没什么病不可能用热水袋。
林老汉又问,“腿咋了?”
“生长痛。”林和平没瞒她,“听说过吗?长身体的时候因为营养跟不上,也就是骨头像针扎似的痛。知道得痛到什么时候?”转向她娘,“什么时候身体说,可以了,营养够了才不痛。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年!”
林老汉的脸色大变,担忧地问,“咋不送他去医院?”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部队医生说的。”林和平看着她爹,“虽说咱们分家了,以后你和我娘老了,我们也会给你们养老。我跟安宁出钱,平安和宁宁照顾,一家住半年。您就放心吧。”
林老汉不禁说:“和平,我不是这意思。”
“您的意思很没意思。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林和平关上大门,“天快黑了,你们回去吧。我们也该休息了。”锁上门,朝屋里去。
林安宁见状,扶着林宁宁跟过去。
林平安也想过去,发现他爹好像哭了,脚步一顿,朝他爹娘走去,“爹,娘,你们回去吧。”
孙氏大步朝林平安走去,小声问:“平安,是不是林和平不准你——”
“跟姐没关系。”林平安不想听他娘说他姐坏话,“宁宁是您生的,可是姐一手带大的。后来姐虽说跟段其智去了首都,但宁宁那时候也不需要您照顾。他今年十七,跟你和爹在一起的时间加一起没有跟大姐在一起的时间多。
“我们小时候,人家欺负我和安宁,大姐都恨不得把人打死。你把宁宁气哭了,说句娘不爱听的,您要是别人,大姐就不是带着宁宁来这边,而是把您打个半死。”
孙氏:“我是在问你,不是林宁宁!”
林平安的性格跟他爹林老汉有点像,得过且过。所以心里有点埋怨他娘不信他能考上大学,也从不打算跟任何人说。
林平安见他娘不死心,“大姐没回来之前,您想起来就说,我不该上高中。姐回来之后,我考上大学了。娘,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学校报道。
“早几天去看姐夫,姐夫说我去外省,得多带点钱,给我一千,以免病了都不敢去医院。安宁去市里上学,宁宁也去市里,给他俩一人一百。娘,您听说我们去找姐夫,气得回娘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
甭说孙氏,林老汉这几天也没想过儿女什么时候开学,开学需要带什么。
孙氏被林平安问的说不出话,林老汉觉得惭愧,当爹的还不如女婿考虑的周全,扯一下孙氏的手臂,“走吧。”
孙氏惊醒,拽住林老汉的胳膊,跟林平安解释,“我没想到你能考上,真没想到。我要是知道——”
“您不知道,大姐也不知道,可大姐还是让我们再试一次。”林平安道,“您没上过学,懂得不如大姐多,我们不怪你。大姐教您,你也没听啊。
“大姐夫给你一千块钱,留着买肉,您又是咋做的?买棉花做被子,做大棉袄大棉裤,还给姐夫。姐夫能拿出一千块钱,会没钱买被子置办棉衣。”
孙氏:“你姐夫那边冷,我是担心——”
“姐夫今年三十三,当了十几年兵,除了中间上大学那几年都在那边,那边啥情况,他了解还是您了解?”林平安说累了,不想再说,“娘,您真有心,就问问人家都是怎么做的。二婶,桂花嫂子,槐花婶子——”
孙氏忙问:“你让我问杨槐花?杨槐花的闺女出嫁,她都不舍得出嫁妆,恨不得把聘礼——”
“槐花婶子家啥情况,咱家啥情况?她家老三跟宁宁一样大,老四比宁宁还小,老五更小,只能帮家里烧烧火。她出嫁妆,拿什么养三个小的?”林平安很无力,叹了口气,“该说的我都说了。您再这样,我们过年也不回去。”
林老汉不禁问:“在这里过?”
“不在这里,这里又不是家。”林和平从屋里走出来,“我们去首都,我公公婆婆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