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原以为凡修仙之人,皆能飞天遁地。于是在发觉盛樰盈的拂尘载着她们每掠出一段,就会如落羽般往地上坠下去,落地歇两步才能再次飘起来后,不由愣了一下。
她并非真正的文弱书生,也不畏高,被这么拉着一上一下忽高忽低的倒不至于害怕,只是多少觉得有些颠簸。
身旁盛樰盈瞥她一眼,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笑着道:“宁姑娘,你莫不是以为人人都像师父那样轻易就能御空而行不成?我这拂尘已是使得不错啦,你若是不信,只管叫我小师弟带你试试!”
宁和面色微红,赧然道:“……是我孤陋寡闻了,谢过盛姑娘指教。”
盛樰盈听了,瞅她片刻,笑道:“你这性子,可真不知是如何养出来的。”
脚下拂尘虽是起落不断,可速度却一点不慢。每一回重新飞起,都能一下飘出数里之远,人站在上面只觉四方群山飞速倒退。半空风烈得很,故而盛樰盈与宁和二人这一路,统共也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
约摸一刻钟后,拂尘翻过一座山头,冲势一缓,飘飘向下落去。只是这一回不是朝地上落,而是直直朝着山脚下而去。
狂风呼呼,卷得宁和几乎睁不开眼,不得不举袖掩面,侧身躲避。等到再能睁开眼,就觉面前一下子空旷了。四周一望尽都是大片绿茸茸的草地,天穹如盖,溪流如带——倒不是没有山了,而是山只剩下了一座。
宁和仰头望去,双目不觉微微瞪大了。
此山之大,实乃她生平之所未见。举目只见岩崖高耸,上直入云天,目之所及不能见顶;下横扩数千丈,左右绵延无有尽头。人立山前,只觉己身有如蜉蝣,心神皆为所震。
拂尘穿风疾驰往前直奔而去,眼前巨山也随之不断放大,宁和望着那才至半山腰处就已经缭绕如海的云雾,心中忍不住想道:便是那传说中能连天接地的天柱不周山,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此处就是青云山主峰了。”盛樰盈道。她这两月来每日往来于各峰之间,自是熟门熟路,领着宁和绕着山脚处飞了半圈,便一头扎进了一处金红二色建筑之中。
甫一落地,宁和脚下便晃了晃,多亏有身旁盛樰盈及时伸手扶了把,才未跌倒在地。
“不太适应吧?”盛樰盈笑眯眯地道,“无妨,日后总要习惯的。”
宁和摆摆手,闭着眼睛缓了片刻,才道:“对不住,我……实是有些头晕。”
“无事,你若需要就地歇会儿也可。”盛樰盈道,“我不急。”
“多谢。”宁和道,摇了摇头:“我已无碍了。”
“那好罢。”盛樰盈反手将拂尘别回腰上,转过身指了指前方蔓延半片山坡的大片屋舍,回头对宁和道:“这一块儿,就是我金虚派弟子的居所了。”
“走吧,我带你选处住所去。”
一路走,盛樰盈一边与宁和简单说了些山中情形:“这主峰上,只有各派正式弟子才能住进来。弟子们都在山脚,长老掌门他们住山腰上。山南除了我们金虚派外,还有承鼎派也在这儿。伏风门与九极门的地界则在山北,中间还有一片是供给我们青云四盟以外的门派子弟们的。总之,地方宽得很,你要是不喜欢与旁的弟子住在一处,也可往这周围随意寻处地方自个儿造间屋子,不过肯定没有这边方便。”
“看到前头那间大堂没?那是膳堂,食水都可在堂中领得。那边圆顶的,是间书室。顺着此方走,有处温泉,可供沐浴……”
盛樰盈瞧着是个爱顽笑的,心思却细腻得很,一圈转下来,事无巨细,样样都说得清楚明白,叫宁和感激不已,连声谢过。
“不必多谢啦。”盛樰盈道,将宁和的手拉过来拍了拍,笑得特别亲切:“师姐我就喜欢你这种知理懂事的好孩子!”
宁和望着她明艳笑脸片刻,终于忍不住道:“我今岁……已三十有六矣。”
“三十有六?”盛樰盈说,“你觉得我多大?”
“这……”宁和犹豫片刻,猜道:“盛姑娘你,双十上下?”
“双十上下?哈哈哈哈!”盛樰盈大笑道,“笑煞我也!我活了都快有一甲子之数了!”
一甲子??宁和目瞪口呆。
盛樰盈瞧她神情,越发乐个不停,一直到把她送进了院子里,也仍还在笑。
正如盛樰盈所说,这山脚地方宽人少,即便是聚居区域,也是每人单独一处院子,院与院之间还隔着段不短的距离。
宁和选了处位置较边缘些的,盛樰盈将她带到院门口,转头把钥匙并一张寸长纸鹤一齐递予她,口中道:“好了,你就在此住下吧!若有何事,将这纸鹤放出便可寻我。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宁和忙接过来,拱手道:“盛姑娘慢走,今日实在多有劳烦,谢过姑娘。”
盛樰盈朝她笑了一笑,又将那拂尘一抛,往上一踏,转眼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