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一刀劈开面前两只灰袍子,一转头撞进屋内,身旁两个汉子一人一边默契地聚拢来替他断后。
阿六捂着肚子,喊道:“公子,顶不住了!外头走不得,我护您从窗户出去!”
宁和仓促间回头往那方望了眼,就听身旁祁熹追喝了声:“走!跟上去!”
宁和顿时强提起精神,与祁熹追一左一右地同时朝后退去,互相支应着一路退进门里。
另一边的周琛书方振二人见了,忙也想跟过来,可他们那边灰袍人围得实在太多,一时走不脱去。周琛书一急,拼着挨了两刀硬突了过来。
至此,五人都进了屋,门外只剩阿六带着的那些个大汉们仍在顽强抵挡着。
宁和进来时,阿六正单手揽着陈长青站在窗口,想要带着他一起跳出去。不远处,陈燕语缩在椅子上给自己擦药,抬头看见他们,顿时惊呼了声:“周师兄,你这是怎么了?伤到何处?快过来我这儿有药!”
宁和回头看了眼,见周琛书面色难看,踉踉跄跄地跌进来,以剑支地,浑身是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顿时叫屋里本就浓郁的血腥味儿更重几分。
方振跟在后头,闻言道:“师妹,我也伤的不轻……”
宁和只匆匆看了这么一眼,便提着剑往窗边跑去。
“江远兄,阿六。”宁和探了探头,略略往下望了望,不出意料,楼下也全是灰雾与成群灰袍人,不由皱眉道:“阿六兄弟,下头也全是这些东西……”
“没法子了。”阿六说,一张素来冷硬无波脸上流露出几分隐隐的悲怆来:“下去了,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宁和刚要开口说话,鼻端却忽然闻到扑面一股血气,心头顿觉不好,低头一看,果然见阿六捂着腹部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濡湿的血从指缝里不断地汩汩渗出来。
“阿六兄弟……”
话音还未落,阿六已经揽着陈长青从窗口跳了下去!
宁和面色一变,情急之下一撑窗沿,也跟着跳了出去。
没了走廊狭窄地形的限制,顿时有无数的灰袍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阿六落地时腹处的伤口撕裂,脚下一晃跌倒在地。
陈长青被他垫了一下,毫发无损,一回头见阿六倒下了,忙扑过去扶:“阿六!阿六你如何了?”
他俩一落下来,当即便被周围的灰袍人们发现,它们顿时如潮水般围了过来,翻滚的灰雾好似天雨时聚拢的浓云,袍服更是堆叠如浪。
阿六还躺在地上,陈长青虽算不上文弱,却也是个全然不会武的书生。眼看情况要不好,宁和落地只来得及将手中寒水剑当啷掷出,寒光一闪间,剑刃如一弧弯月,将最前头一排灰袍子斩作灰雾。
然而这一下也只为他们争来了不过一息的喘息之机,幕天席地,灰袍无穷无尽,一茬倒下了,后头的连迟疑都不会有一下便能填补上来。
剑丢出去了,眼看着阿六与陈长青转瞬就将被灰袍淹没,而宁和手中无有寸铁。
她喘了口气,反手间凝出一柄白蒙蒙的新剑来。剑影如月,剑光如玉,缥缈无形,剑锋所指,却比先前的寒水剑来得更为锋锐!
正是宁和胸中心剑。
自从结丹之时得蒙见悟那天光显化出的擎天剑影,正如水到而渠成,宁和的心中,渐渐便真正有了一剑的具体模样。
以吾浩然之气,斩所见之不平,心之所指,剑之所向。
只是如今调不动内府用不成灵气,宁和强行要使这心剑,便如当日岐山书院斩妖之时一样,消耗的是她的元气。
修者之元气为天地所降,道种之所需,道基之所在。消耗过多,恐将根基受损。这点,宁和是清楚的。而受损的结果,她也早已体会过了一回,若不是在那登仙梯时机缘巧合二次入道,恐怕是这一生都无以弥补。
但正如那日书院里尚凡人之躯也敢只身去拦那呼风唤雷之狝鹓蛮姖二兽,今日,若会因此畏惧不前,而选择放下手中之剑,那便不是宁和宁伯骥了。
就见宁和微阖双目,五指捉剑——
一剑浩然!
茫茫灰雾之中升起了一轮月亮。皎洁的白光如同涟漪般粼粼晕开,所过之处,那些穿行于雾中的灰袍子们如同阳光下消融的雪,无声无息间涤荡一清。
祁熹追纵身下来时,只来的及揽住宁和滑落的肩头。
宁和缓了片刻,重新站直身体,摇头道:“我无事。”
她抬手轻轻将祁熹追的手拂落,趁此时机,上前几步捡回了自己的寒水剑。
一弯腰,唇边便难以抑制地涌出一线血来。
祁熹追望着她的背影,眉头皱起。然如今到底不是说话的时候,就这片刻功夫,新的灰袍子已经又从不远处聚过来了。
祁熹追双剑在手,寸长寸短,一手刺一手劈,几下将最先冲至的几只灰袍人搅得粉碎。
“阿六!”陈长青饱含痛苦的喊声传来。
宁和忙回头去看,就见那护卫阿六已经爬了起来,一手捂着肚子,面上已无几分血色。他另一只手把腰上的大刀又拔了出来,抓着还要继续与那些灰袍人斗,可他腹部的血口子太大,单手已经捂不住了。
陈长青眼睛发红,伸手想去把他的刀夺过来:“阿六你歇着,我来!”
阿六说:“公子这双手与主人一样,都是读书写字的,哪能来拿这些铁器。”
“读书写字,读书写字有何用?”陈长青苦笑一声,“阿六,莫管我了,你走吧,去找你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