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格格拍干净了身上的草屑,走到国君福晋身边,依偎着她亲亲密密说起了话。福临在旁边叫唤个不停,布迦蓝怕他打扰到她们母女说话,把他抱起来,走到一旁去逗他玩。
四格格她们采了一大捧花,几姐妹相伴着走过来,围在布迦蓝身边,争先恐后把花送给她。
布迦蓝全部笑纳,把福临扔给了奶嬷嬷,捧着三个格格的花,福临见状,在奶嬷嬷怀里抻着胖身子,叽里哇啦急着叫嚷。
布迦蓝笑着没有理会他,试着拿花编了几个丑花环,每个格格头上带了一个。几个格格笑得眉眼弯弯,前去福临面前炫耀,做鬼脸把他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二格格痛快地在城外玩了几天之后,终于到了出嫁的日子,布迦蓝也回到了宫中送她出嫁。
萨满跳过大神之后,到了吉时,二格格的依仗,浩浩荡荡离开了皇宫,离开了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去往蒙古喀尔喀。
国君福晋哭成了泪人,皇太极则高兴得很,晚上在大正殿办了酒席,顺便给出征的将士送行。
殿上觥筹交错,皇太极很快就喝得面红耳赤,他见福临在布迦蓝怀里扭来动去,小手掌将案几拍得啪啪响,胖脸蛋红嘟嘟,活泼又可爱,忍不住走过来将福临抱在怀里,走到主座上坐下。
福临对皇太极更加陌生,被他抱着立刻扭动着身子大叫不止。见挣扎不开,最后停了下来,盯着皇太极半晌,伸出小手,一把抓在了他脸上。
皇太极脸被抓出一道红痕,却半点都不生气,还哈哈大笑道:“还真是厉害,连你老子都敢抓了。”
底下的人连声恭维皇太极,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大声道:“九阿哥如此聪明伶俐,是我大清的福气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大清以后后继有人了。”
皇太极听完也没生气,笑着连说了几声好。殿内众人神色各异,豪格脸色青白交加,视线从福临的脸上挪开,又恨恨剜向布迦蓝。
这次布迦蓝没有如以前般不跟豪格一般见识,眼神冰冷,与他四目相对。只不过片刻间,豪格被她眼中凛冽的杀意镇住,狼狈地转开了头。
布迦蓝知道福临存在的一天,储君之位就是避不开的话题。她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其他人的想法,她的权势足够大,只要她活着一天,要想动福临的人,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福临玩了一天,这时已经开始打瞌睡,转动着脑袋四处寻找布迦蓝,憋着嘴想哭。
布迦蓝见状,走到皇太极跟前说道:“福临要歇息了,我先抱着他回去睡觉。”
皇太极轻抚着福临的胖脸蛋,把他递到布迦蓝的怀里,说道:“小心些,他片刻都不安生,别摔着了。”
福临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立刻依偎在布迦蓝怀里香甜地睡了过去。她见时辰不早,干脆将几个格格也一并带回了宫。
苏茉儿帮着布迦蓝,拿着热帕子擦拭干净福临的手脸,放到炕上歇下后,又去照顾几个格格洗漱。
没一会,苏沫儿进屋低声说道:“福晋,睿亲王在老地方等你。”
布迦蓝愣住,她已经有许久没有私下见多尔衮,连着费扬古他们几人也没有再宠幸过。
一是因为她不想再生孩子,二是因为她对他们也没有了什么兴趣,也没有见到足够让人眼前一亮的新人。
想了想,她还是走了出去。刚上到三楼,多尔衮从暗中闪身出来,朦胧的月光下,他的双眼像是夜里的狼那般闪亮。
布迦蓝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说道:“喝多了?”
多尔衮说道:“没有喝多,明日要出征,不能喝太多酒。前些日子我在忙着修都尔弼城,也没有在盛京,好久都没见嫂嫂了。自从嫂嫂搬出去之后,比以前见面更加不方便。宅子里比皇宫还要难进,到处都是守卫,我试过几次,还是没敢进来。”
布迦蓝听着多尔衮话里浓浓的委屈,嗤笑道:“你见我做什么?我现在对你没有兴趣。”
多尔衮神色黯淡了几分,低低说道:“我知道,嫂嫂有了福临之后,一颗心都放在了福临身上。我不知道嫂嫂也有如此柔和的一面,今天见到嫂嫂看福临的眼神,我真是嫉妒得紧,嫂嫂从没有那般看我过。”
瞧他说得,真是荒唐又好笑,布迦蓝嘲讽地道:“你又不是我儿子!”
多尔衮自己也觉着好笑,叹了口气说道;“我倒真想是嫂嫂的儿子,这样嫂嫂就能时刻把我放在心上了。嫂嫂,明天我就要上战场打仗,这次不比上次,只在山海关边做做样子就好,这次得要真正上战场拼杀。
每次出征,我就都当做是生死决斗,拼劲全力,只想着一定要回来。以前我没有什么牵挂,如今出去之前,总想着要见见嫂嫂,见过之后,我也就安心了。”
他可怜兮兮看着布迦蓝,手臂动了动,恳求地道:“嫂嫂,让我抱抱你好不好,只要抱一抱就好。”
布迦蓝离他远了一步,斜睨着他,“你还没断奶呢,闪一边去。我来是想跟你说几句,战场上杀敌是一回事,滥杀无辜又是另一回事。多尔衮,打仗归打仗,别乱杀妇孺弱小与老百姓。”
多尔衮手臂僵在那里,失望地道:“好,我知道了,杀敌归杀敌,抢东西归抢东西,绝不会乱来。不过嫂嫂,以后你都不会再与我亲热了吗?”
布迦蓝想了想,坦白说道:“看心情。”
多尔衮愣了下,重又高兴起来,说道:“等到嫂嫂心情好的时候,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布迦蓝失笑,说道:“明天要出征,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希望你这次能顺利,平安回到盛京。”
多尔衮笑容满面,连连点头道:“有了嫂嫂这句话,我一定会凯旋而归!”
多尔衮没有乱保证,在来年春暖花开时,他与豪格的左翼军得胜凯旋归来,岳托却死在了军中。
这次大清军队连续攻陷了山西济南天津等地,俘虏牲畜人口共计二十六万。战报飞来,皇太极龙心大悦,成天喜得连嘴都合不上。
待听到岳托的死讯时,皇太极迅速变脸,由笑变为了哭。等到装着岳托骨灰的灵柩回到盛京城外时,皇太极亲自率众人迎出城,抚着棺椁痛苦失声。
皇太极哭,代善更哭得几乎晕过去。布迦蓝冷眼看着他涕泪纵横的脸,只恶心得想吐。
代善几次都要杀岳托,这时候表现出一副慈父模样,不过是为了岳托的镶红旗。
要说大清最让布迦蓝感到最恶心的人,若是代善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布迦蓝不想再看,转头身走到了一旁,余光瞄到旁边岳托的福晋纳喇氏,怔愣片刻,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纳喇氏瘦骨嶙峋,形容枯槁,麻木着一张脸,待到皇太极与代善哭完之后,方缓缓走上前,在棺椁前面站定。
纳喇氏眼眶渐渐泛红,然后泪水滚滚而下,颤抖着双手抚摸着棺椁,咬着嘴唇,却始终没有哭出声。
布迦蓝看得心中发堵,总觉着有哪里不对,一时又没有想起来。
待看到银光闪过,纳喇氏胸前的血流出来,染红了衣袍时,布迦蓝终于回过神,纳喇氏不是麻木,她是赴死前的悲壮。
纳喇氏是莽古济的女儿,岳托护着她,没有杀了她向皇太极投诚。如今岳托一去,她知道自己没有人护着,再也活不下去,自杀殉葬,还能换来儿子们的活路。
布迦蓝大步跑上前,搀扶着纳喇氏,她胸前的匕首深深插了进去,只剩下刀柄留在了外面。
看着不断涌出来的血,布迦蓝颤声道:“你别动,别动!你怎么这么傻,你儿子还小呢,要是再遇到岳托那样的继母,你儿子还有活路吗?!
眼前变故陡生,在场的人都傻了眼,纳喇氏的儿女们奔上前,围着纳喇氏嚎啕大哭。
纳喇氏嘴角鼻子已有鲜血溢出,手脚也逐渐变得冰凉,她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悲哀,就那么看着布迦蓝,嘴唇动了动。
布迦蓝眼睛涩涩的,嘴里也涩得发苦,干巴巴地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能帮你的一定相帮。”
纳喇氏嘴唇蠕动半晌,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头歪向一边,手也垂了下去,只那双眼睛仍然睁着,死不瞑目。
布迦蓝手上温热,那是纳喇氏的血。明明天气已经转暖,她却觉得冷得让人发抖,权势斗争之下,女人手无寸铁,却做了无辜的牺牲品。
因着纳喇氏的死,迎接岳托灵柩的事情也匆匆结束。过了不到两个月,与莽古济当年相同的事情又再重演。
岳托的下人阿兰柴站出来,揭发岳托生前早有谋逆之心,曾送给莽古济的丈夫琐诺木刀与弓箭,琐诺木也回了岳托礼物。两人还密谋良久,准备谋害皇太极。
崇政殿内,官员旗主都在列,阿兰柴跪在地上,再次陈述了一遍先前的供状。
听完阿兰柴的话,皇太急神色凝重,没有作声。在场众人神色各异,转头窃窃私语起来。
代善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怒不可遏地道:“逆子!实在是罪不可恕,皇上,不如将此等逆贼鞭尸,他的儿子们,也一并处死谢罪!”
布迦蓝实在是烦死了这一群连最基本人性都没有的混账,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兰柴,杀意凛冽,上前几步,脚尖向前用力踢出,直中阿兰柴的胸口。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后面飞去,跌落在代善的座位前,吓得他连连往后仰,差点连椅子都翻倒。
阿兰柴只惨叫了两声,在地上抽搐几下,血在身下蜿蜒流淌,再也没有了声息。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住,皇太极最先回过神,惊声吼道:“布木布泰,你疯了!”
布迦蓝神色冰冷,声音更是没有半点温度,说道:“我是疯了,你们这群混账,畜生!尝到了诬告的甜头,都有样学样想要升官发财,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享受!”
她盯着代善,像看着个死人般看着他,“礼亲王,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却连畜生都不如,以前想置儿子于死地,现在又想置孙子于死地。好啊,先前有下人状告你,说你有谋反之心,今天我们先来重审以前的案子,等审完你,再审岳托!”(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