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成立了蒙古八旗,漠南蒙古也归顺了大清,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薄弱,经不起推敲。因为大清对他们没有实际控制权,在军政上,蒙古各部落都是dú • lì自主的状态。
以前满蒙打得死去活来,靠着他们各部落太分散,不齐心,大清最终才取得了胜利。从努尔哈赤起,双方经常联姻,盛京权贵的后宅,几乎都是蒙古人。蒙古权贵的后宅,也几乎都是满洲福晋,婚姻嫁娶来往紧密,勉强维系住了双方的关系。
大清没有绝对的军事优势,也给不了他们真金白银的帮助,连联姻这条路都断了的话,双方肯定很快就得翻脸。
布迦蓝也为难,想了想说道:“皇上让我想想,回去我与几姐妹谈一谈再说。”
皇太极见布迦蓝没有一口拒绝,总算松了口气,说道:“好,你早些回去吧,不然福临那小子又得哭。你下次进宫,干脆把他也带上,我也能见见他,几天不见,他又认不得我这个老子了。”
布迦蓝心情不大好,不想与皇太极说话,沉默不语转身离开。
天空乌云密布,云层低垂,使得狭窄的宫殿看上去更为压抑。克伊克勒氏生了皇太极的第十个儿子,海兰珠这下彻底一病不起。
国君福晋不想经常见到萨满跳大神,受不了宫里的气氛,也住在城外,几乎很少回宫。
布迦蓝也一刻都不想多呆,飞快跳上了马车。待走到半路时,雨终于滴滴答答落下来,渐渐地越下越大。
待马车从侧门驶入,布迦蓝下了马车,已大雨倾盆。开得正盛的海棠花瓣,被雨打落,青石地面上落英缤纷,花瓣浸在水中漂浮,成了流淌的花溪。
布迦蓝站着看了一阵,深呼出口气,待心情平稳了些,才往后院走去。
远远地,就听到福临的哭喊声。她微皱着眉头,忙加快步伐,到了门前,见福临正歪斜着身子,左躲右闪要往门外冲,嘴里含混不清喊着额涅。
国君福晋扎着手跟在他身后,好声好气劝道:“额涅等会就回来了,现在外面在下雨,你可不能出去,仔细淋了雨生病,又要吃苦苦的药。”
福临也不听,只管扯着嗓子哭,抬头见到布迦蓝站在面前,哭声骤停,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后,又哭喊起来:“额涅,额涅。”
布迦蓝轻轻挪开腿,嫌弃地道:“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嘛。快松开被抱着,我身上脏,先去换身衣衫出来再抱你。”
国君福晋忙上前抱起福临,他见到了布迦蓝,也没再继续哭,眼里包着泪,不断委屈抽噎。
布迦蓝看得好笑,洗漱后换了身衣衫出来,从国君福晋手里接过福临,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捏着他白里透红的胖脸蛋,说道:“先前走时我就跟你说了,等下就会回来,让你别哭,你怎么不听话?”
福临刚哭过,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像是汪在了水中,疑惑地转来转去。他还听不懂布迦蓝的话,依偎在她怀里蹭了蹭,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他一笑,布迦蓝也被他逗笑了,见国君福晋神色疲惫,歉意地道:“姑姑辛苦了,以后你别管他,把门一关,只看着他别摔了撞了就行,他自己哭一会就会停下来。”
国君福晋嗔怪地道:“那哪行,他一哭啊,我这心都碎了,你瞧他这胖脸蛋,那双眼睛,活脱脱比那海棠还要美,我哪舍得留着他自己哭。”
布迦蓝听了国君福晋的比方又想笑,福临就是生得白,现在胖乎乎圆滚滚,所以看起来还算可爱,他就是根狗尾巴草,哪能与海棠比。
不过在国君福晋眼里,福临是天下第一好看,布迦蓝也没有辩解,其他的都好,只这一点国君福晋那是寸步不让。
转头看着窗外的雨,说道:“几个格格呢?这么大的雨,她们可别贪玩在外面玩水。苏茉儿,你去把她们都带来。”
不大一会,苏茉儿带着几个格格回来了。果然,七格格八格格两个小的贪玩,偷偷跑到屋外庭院里去踩水,全身上下都被淋了个透。八格格已经交给奶嬷嬷去换衣,七格格则被拎了回来。
国君福晋见状,赶紧起身回院子,说道:“八格格这个不省心的,还有七格格,这两人一定得好好修理。还没有到大夏天呢,要是着了凉,那可不是小事。”
七格格一听,撅着嘴绷着小脸很不高兴。布迦蓝看着她,说道:“带她先去洗一洗,换身干爽衣衫出来再说。”
苏茉儿带着七格格去洗漱,四格格五格格坐在布迦蓝对面,两姐妹互看一眼,低着头小声地道:“额涅,都是我们不好,没有看好妹妹。”
布迦蓝顿了下,温和地道:“是七格格自己贪玩,不关你们的事。”
两姐妹见布迦蓝没有责怪她们,霎时松了口气。福晋一听玩字,立刻从布迦蓝怀里溜到地上,蹬蹬瞪歪着身子跑到她们面前,拉着她们的手往外扯,嘴里叫道:“玩,玩。”
布迦蓝微微拔高了声音,叫了一声:“福临!”
福临动作马上一停,转过身望着布迦蓝,见她板着脸,马上不敢再闹,又蹬蹬瞪跑回来,抬着胖腿往她身上爬。
布迦蓝衣袍早就被他揉得皱巴巴,他爬得吃力,也没有出手帮忙,任由他手脚并用爬了上来,依偎在了她怀里。
姐妹俩瞧着福临笨拙的糗样,不禁笑出了声。福临听到她们笑,也跟着咯咯笑,布迦蓝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笑容,心中的郁闷与烦躁,消散了大半。
七格格洗漱之后,换了身干爽衣衫出来,走到布迦蓝面前,仰着头娇娇唤了声:“额涅。”
布迦蓝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温度正常,这才面色严肃地道:“七格格,你自己说说看,今天犯了什么错?”
七格格很会察言观色,见躲不过去,垂头抠着手指,怯怯地道:“我不该去玩水,额涅与奶嬷嬷都说,不能淋了雨,也不能自己去玩水。额涅,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宅子里水多,又连着湖,布迦蓝经常三令五申,不许她们独自去湖边玩。几个大的格格都能遵守,就七格格八格格两个小的总爱往水边跑。
两人别看人小腿短,跑得还挺快,照顾她们的奶嬷嬷与下人,经常跟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
布迦蓝说道:“犯错就得接受惩罚,这次自己去站着反省,要是下次再犯,我会打你板子,绝对不会轻饶。”
七格格吓得小脸都白了,要哭不哭,挪着腿走到墙边规规矩矩站好。小眼神不时可怜巴巴看向布迦蓝,希望她能心软饶了自己。
布迦蓝把七格格的动作看在了眼里,却只当做没有看见,提高声音,让七格格也能听清楚,正色对四格格五格格说道:“你们不会游水,要是掉进了湖里,下人一时没有看见,湖水很深,说不定就再也起不来。我不是吓唬你们,你们大了,也该知道水里面有多危险。等到天气热的时候,额涅教你们游水。”
两姐妹不断点头,说道:“额涅,我们不会靠近湖边,也会看着妹妹与弟弟,不让他们靠近。”
布迦蓝满意地点点头,思索良久之后,方说道:“先前二格格嫁了人,三格格也定了亲,四格格年纪也不小,你可想过自己的亲事?”
四格格怔怔看着布迦蓝,脸色先是一白,再慢慢转红,问道:“额涅,今天你进宫,汗阿玛可是说了要将我许配给谁?”
布迦蓝没想到四格格这般聪明,对她招了招手,四格格起身走到布迦蓝身边坐下,五格格见状也起身坐在了另一边。
布迦蓝将四格格垂下来的发丝拨到耳后,理正五格格歪倒在旁边的包包头,看着她们仍然稚气未脱的脸庞,心里酸涩不已。
“科尔沁前来求亲,你们的吴克善舅舅,替他儿子弼尔塔嘎尔求亲,你们表兄妹以前也应该见过面。四格格,不管你同不同意,只管说心里的想法,我不会怪你。”
四格格神色迷茫,呐呐说道:“额涅,我不想嫁人。二格格成亲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件事。二格格嫁到蒙古去之后,写了几次信回来,国君福晋认不了太多的字,都是三格格念给国君福晋听。后来三格格偷偷告诉了我们,说二格格在信里面写,她什么都好,只是偶尔会想家。二格格在撒谎,要是什么都好,就不会想家了。
三格格也要嫁到蒙古去,她跟我们说,我们几姐妹,肯定以后要全部嫁到蒙古去,这是我们的命。额涅,我能不能不认命,我每天都在努力学习,学习骑射,跟着额涅找来的汉人大夫,学着认药辨药。我学得很认真,等学成以后,我想行医救人,不想同汗阿玛后宫的那些女人一样,关在一起生儿育女。”
二格格成亲不久,额哲身边已经有五六个五六个女人,也不知道斡儿朵里面,能不能装得下。
布迦蓝从没有跟几个格格说过男人只能守着一个女人这种话,在大清蒙古甚至大明,都是天荒夜谈的神话。不知是福,知道得太多,而无力改变才是最大的痛苦。
而且放眼望去,也找不到这样的男人。比谁不那么烂,在里面选一个稍微好点的,也实在是太荒唐。
布迦蓝握了握四格格的手,又看着五格格,问道:“五格格,那你呢,四格格以后想当大夫,你可有想好了以后想做什么?”
五格格呆呆地看着布迦蓝,嗫嚅着说道:“额涅,我不想离开额涅,也不想嫁人。四姐姐说,长大后总要做事,不能成天只管着吃喝玩耍。我读过书,以后就做个先生,教他们读书习字,这样可以吗?”
布迦蓝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站在墙边反省的七格格大声道:“我以后长大了,要做大将军,领着兵上战场打仗!”
布迦蓝瞪了她一眼,七格格小时候就说要做大将军,到现在还没变过,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烦恼。
从头到尾,她都很冷静,衡量得失成败,知道什么对自己最有利。
要拉拢蒙古最方便,也是最简单的事情,就是选三个最有帮助的蒙古部落,把三个格格嫁出去联姻。
权利场上,容不下太多的仁慈与温情,要得失取舍,权衡利弊。
随着布迦蓝权势地位一步步提高,她没有把眼光放在后宫那点小事上,更没有把眼光放在大清。
她也如皇太极那般,想问鼎天下。
兴许是今天的雨太令人烦恼,也许是因为纳喇氏的血太触目惊心,布迦蓝自朝笑了笑,她现在真是,居然也有慈母心的一天。
捉住福临想塞进嘴里的小胖手,把七格格也一并叫了来,让他们姐弟围成一团,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以后要更加努力,不管是学习还是锻炼,不能随意应付了事。行医救人担负着人命,做先生不能误人子弟。当大将军打仗,你自己的命,你军营里的人命,都交在了你手上,更不能出了差错。至于你们的亲事,我也去努力想办法解决,总会想到办法的,不能让蒙古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