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将酒倒了个干净之后,姬霄干脆就地盘坐,和面前锃亮发光的马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你总是在赶时间的时候,随便往厕所里喷点清新剂就边坐着上厕所边吃早餐,我说干脆就别吃了,或者慢慢吃完迟到算了,你又说会扣钱。叫你在车上吃,又说挤得很,下嘴恐怕早餐没吃成,先啃了前面大叔一嘴头毛。”
“……我估计如果真有来世,在你排队的时候,如果能够呆在人世间的话,倒在厕所里,估计也能喝到吧。不过不要紧,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在大楼的爆破残骸上面,再倒上几瓶——反正不是出自家的钱,明儿也不用上班了,好好喝个痛快。”
“……我吃了很多好吃的,虽然是直接从别人那里偷钱用,但吃不完的也没浪费,给乞丐了,也不知道他睡醒的时候饭食有没有被野猫扒开盖子来吃去一半,或者是被其他坏心眼的乞丐给抢走了,谁知道呢?”
“……这酒店真是不错,可惜我嘴笨,最多也就憋出个‘金碧辉煌’来。你是文化人,要是在这里住上一天,游记上一定会丰富不少。这里的古典味道很足:有那什么黑胶唱片机——我估计光是把这玩意偷出去,就够吃上一辈子牢饭的了,但这种东西他们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真不怕人偷么?”
“……房间里面的小摆件也很有意思,就连那部只能打给前台的电话,都是那种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转轮电话,我想着如果把那玩意当作纪念品带回去,肯定会很有意思。”
下一刻,只听闻“咚”的一声,姬霄的拳头重重地打在那马桶上,真的拳尖的那块皮肤,都浮现出了一道不健康的潮红。
“有意思么!人都死了,有一百瓶,一千瓶,一万瓶酒,又有什么意思?这除了当摆饰完全没有用的古董垃圾,除了你这个性格古怪的家伙,还有谁会买回去?”
咚,咚,咚。
响声连连响起,这次撞向拳头没打出一丝裂痕的马桶的,不是拳头,而是宽大的额头。
“怎么像我这种谋生都不容易,只是拳头比别人硬些的祸害,怎么就没死呢?像李谋那种害人无数的祸害,怎么就能活这么久呢!你又不是祸害,也不是什么救济天下的大善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蠢货,怎么就……”
说着说着,画面里的人竟有些词穷,疯狂地嚎叫起来。若这不是档次最为上等的总统套房,恐怕还真没法隔去这道骇人的声音。
嘶哑的,如同野兽垂死挣扎时惨嚎声中,夹杂着接连不断的咚咚响声,听起来一点也不美妙,很是瘆人。
很多技术员看到这一幕时,面色铁青,情不自禁扭开了头——要是再看下去,估计几天之内,都没有心情再去吃饭了。
随着镜头逐渐靠近画面里那人的脸庞,似乎撞破眉脚的他,暗红色的血不断地向外冒出,简直就像……
再想,就真不用吃饭了,技术员们在心底向自己告诫道。
鲜血不断向外涌着,简直就像脸上淋湿了红色的雨一般,两道红色的水滴很快划过那人的眼角,在血色的掩盖下,也看不出来,那到底是血,还是泪。
一个技术员沉重地咽了咽,看着面前的惨状,颤声问道:“我们,真的……”
没等这句话问完,他旁边的部长收起因为震撼而微微耷拉下来的嘴角,正色严肃打断道:“别忘了,个体都是些什么人。”
“不……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他们只是披着人皮,在教科书上应该被划分到‘感染者’一栏的怪物。”
“开始准备紧急对策,”在压制住一些技术员不安的心神之后,坐在中间的能够那个部长很快给他们找到了新的行动方向,“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个体自暴自弃了,但我们依旧要想办法让他复仇成功,了却自己的心结……成天鬼哭狼嚎的,谁受得了。”
……
啪的一声,出租车轻巧地自动关上了车门。
“回去。”姬霄只是简简单单地说出了两个字。
他的脸已经洗的干干净净,就连曾经留血的痕迹,都在巧妙的化妆术的掩盖下,消失不见。
坐在这和刘某仁最后道别的车子里,他突然想起了对方先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想啊,经过这么一场重大的仪式,我就能和自己的过去告别,彻底释怀了。”那个看起来有些软弱,实际上又倔强的要死的家伙,曾经这么说道。
刘某仁说的不对:改变并不需要什么仪式,只要下定决心,立刻去做,改变就已经从当下的一刻,悄然开始了。
刘某仁说的也不算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要迎接一段新的路程,需要放下很多舍不得的东西,姬霄想道。
这世间有太多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够通通释然,怎么能够全都放手?
正是因为放不下,才要通过这么富有仪式感的一天,将所有记忆——无论悲喜,通通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让情绪影响到自己。留存在大脑里的,只有最最纯粹的理性。
踏上复仇之路的瞬间,姬霄就已经明白,自己再也不需要那些恼人的感性情绪,也再没资格感受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