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猛洞河流域,深山老林很多,尤其是老熊岭下的瓶山最胜。
传闻以前常有人上山采药,被山隙里的僵尸拽了进去吸净血髓,有侥幸逃过的,都说那僵尸身材高大,紫袍金带,看装束不是王侯,就是将相,所以都以湘西尸王呼之。
据说其大白天也敢出来伤人,以至近代就没人敢接近此山了。
陈玉楼趁闲,与鹧鸪哨娓娓道来,最后疑惑道:“可我等三进瓶山,在山上只见有许多毒虫,却不曾见有诈尸的精怪,可见洞夷之辈的传说不可尽信。”
鹧鸪哨道:“陈总把头所言极是,素闻在那粤东粤西两广之地,也多有此类传说。
凡是挖出贵族古尸,只要见到其服饰奢华,腰束金绦玉带的,便以讹传讹,称其为尸王,似乎连僵尸也可分为三六九等,生前是王公的,死后出现尸变也比寻常的僵尸厉害许多,此等愚民散盗的见解,说出来教人好笑。”
陈玉楼点头道:“兄弟说得在理,实则生前为贵,死后保存尸骸的营葬手段自是非比贫民百姓,所以贵族的尸骸被从古墓中掘出,往往会因为棺椁明器的作用,显得尸体鲜活生动,而穷人的尸首埋到乱葬岗中,不是被野狗刨出来啃了,就是遭虫蚁侵蚀,过得不到半年,就连骨头也难保全,所以生前为王为尊,死后的尸体仍然比寻常百姓尊贵万分,还要做个“尸王”吓唬咱倒斗的苦汉子,想想着实令人可恼,不倒之不足以平民愤……”
陈玉楼说着,趁机把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他接着说道:“倒斗这行当虽然能发横财,但在外人眼中却极是晦气,我等常年和古墓里的棺椁明器打交道,难免会染一身阴气,咱们自家里,也不是生来就想做这等挖掘墓中古董的勾当,不过造化阴阳自有其理,按你们照搬山分甲术的宗旨来看,‘世上有一物,便必有一制’,我等倒斗的手艺人,便是那些生前显贵之辈的克星。
看如今的世道,天灾兵祸是一个接着一个,哪有给老百姓安居乐业的日子?按说我陈家祖上留下的产业,自家纵然是十世也花用不空,但想要济此乱世却是杯水车薪。
愚兄既然学了一身卸岭倒斗的本事,又蒙弟兄们抬举,做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卸岭盗魁,便不耐烦在世上随波逐流,只想趁着乱世高举义旗,盗墓取利周济苍生。
陈玉楼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做出踌躇满志的腔态来,又说道:“无奈心虽有余而力不能足,卸岭虽人多势众,但我身边却缺少有真本事真手段的能人。”陈玉楼带着三分忐忑,七分期待道:“如果兄弟愿意到常胜山插香入伙,为兄担保你坐第二把金交椅。
咱们常胜山十几万盗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后你我二人联手……”
鹧鸪哨早听出他的意思,等他说到入伙的话来,赶紧推辞道:“从古传下这三门盗墓的秘术,摸金、卸岭都是聚义取利,以济世人,耐何搬山道人不属此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虽承高谊,却实不能为。”
说着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张林道:“再说陈兄有张道长这般高人辅佐,岂是无人可用之时?”
陈玉楼本以为自己刚刚这番话说的简直是“周公吐脯,天下归心”,而且让鹧鸪哨到常胜山入伙,直接坐第二把金交椅是何等的诚意?竟被对方一口回绝了。
而且还说起张林这个最不稳定的因素,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和恼怒,就问:“倒斗之道,不外乎盗亦有道之说,难道搬山之道会有所不同?可否直言,以解愚怀。
至于张道长,他自烧昆仑三柱香,家居清源道且长,那有时间与我等盗墓之辈‘同流合污?’
此番前来,不过是受家父所托,看在我这次盗墓,是为了救济难民缘故。
回去之后,便是分道扬镳,再说道长乃真龙般人物,放眼天下,恐怕昆仑山里也没几个敢驱使。”
鹧鸪哨闻陈玉楼所言,绝得确实有理。
张林这种人物,乃九天真龙,非常人可以驱使为之卖命。
但他对陈玉楼那种造反图霸的举动没任何兴趣,但寻雮尘珠又毫无线索,在滇王墓又一无所获,当下想着卸岭人多力量大,也许会有一点新线索。
再不济,陈玉楼作为卸岭魁首,下面几万人马,十几万绿林听其号令,要是能请陈玉楼让人注意一二,也好过自己师兄妹三人在深山老林里,日复一日的探索着那些带着希望,却是一次次绝望的古墓,
便直言相告陈玉楼:“小弟原是有些心事,别个面前也不好讲,既然兄长垂询,敢不奉告?”
于是就简略地把搬山道人盗墓寻找雮尘珠的事情说了一些。
这条线索越来越渺茫,眼看搬山道人只剩三个,想来天意使然,人力也难强求了。
但他只要还活着一天,就要遵照祖宗遗训,接着在各地古墓中继续寻找这颗珠子。
陈瞎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寻不死仙药”,笑道:“何不早说,为兄就有此线索……”他善会笼络人心,正要大包大揽把鹧鸪哨的为难之事料理了,然后也不怕他不肯入伙了,可话刚说了一半,却听撬砸石门的群盗一声惊呼。
陈玉楼和鹧鸪哨心知有异,二人也顾不得讨论雮尘珠,赶紧率众过去查看。
原来群盗已洞开巨门,只见门外是条山中隧道,廊道曲折幽深,里面轻轻流动的云雾,犹如香烟缭绕,也看不清深处的情形。
陈玉楼见群盗大惊小怪,真是折了卸岭的威风,心头有些不快,沉下脸来问道负责这块的头目道:“刚才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不过是条俑道而已,里面八成就是元人的墓室了……”说着话挑灯望石门外一张,不料正瞧见那隧道里烟雾轻渺流动,好似有一人盘腿坐在地上。
恍惚中就见那人全身黑衣,壮束十分诡异,他身体肥大高壮,狮鼻阔口,脸上虬髯如戟,两眼精光四射。
双方视线刚一相交,就惊出了陈玉楼一身冷汗,再想细看,那人却又被云雾遮在里面,看不倒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