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男子桃花明眸,深青色的官袍衬得身姿清雅,惹得三两宫女偷偷往这边看。
身后,忽地响起一道柔和的嗓音。
“尚书大人。”
顾泽芳扭过头去,神色一顿。
“皇后娘娘。”
容凤笙款款走近,雪白的裙摆扫过地面,明眸善睐,冲他嫣然一笑道,“封后大典既然已经取消,顾大人便照旧唤我公主吧。”
顾泽芳退到一边垂下眸子,廊下灯笼光影昏黄,照得男子五官冷峻,有种高不可侵之意。
袖袍上的白鹤翩然,仿佛随时都会飞出,翱翔于九天之上。
脸色依旧有些僵硬,眸光却是柔和了几分,
“是,不知公主唤住在下,有什么事吗?”
“借一步说话。”
容凤笙比他先前一步,缓缓前进的背影纤细挺直,一头浓密的墨发披散在后背,散发出隐隐的幽香。
她轻柔的嗓音飘散在春夜中,“正值多事之秋,陛下心情不好亦是常事,只是顾二小姐一事,我也是未曾想到,方才没有劝住陛下,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泽芳脸色阴郁,“微臣身为臣子,为陛下分忧乃是分内之事,但凡君王有用得上顾家的地方,顾家都不会置身事外,只是,此事到底……有违礼教。不过,微臣有一惑,不知公主可否为顾某解?”
“大人但说无妨。”
此处僻静,无闲杂之人。
容凤笙转了眸,融融看向他。
顾泽芳声音压低,“公主当真,对太子殿下所为,一无所知?”
容凤笙神色一顿,而后轻声道,“是我之过,未将殿下引导向善,温仪在此向大人赔罪。”
“与你无关,”
盯着她看了半晌,顾泽芳倏地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心思难测,舍妹实在是无福消受,如此一来,倒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只陛下的后宫,亦非什么好去处,仙韵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后宫之中生存,她太莽撞,也太任性。
若公主肯念着往日与顾家……与菱儿的情分,劝着陛下一些,微臣自是感激不尽。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之上,谁劝都不管用,怕是只有公主尚可一试。公主亦有姊妹,想必也能体谅微臣这份爱护之心。”
说罢,顾泽芳敛了袖子,长长作揖,青竹般的脊背却在她面前折下,冠上流苏倾落,显出十分的真诚。
她却苦笑一声,顾泽芳怎么会觉得,谢絮还会听得见她说的话?
不过,仍旧是淡淡道,“既是清声公子所求,怡文哪有不应之理。”
顾泽芳一怔,没有想到她提起了这个,瞬间就将二人的距离拉近,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两声。
“公主若是没有旁的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等等。”容凤笙却将之叫住。
“温仪有一事,想要请求顾大人相助。”
她眸子恳切地望着他,语速亦是放快了些,“我有一物,想要转交于太子殿下,”
“想必顾大人也听见了,陛下要处决太子殿下,”
“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顾泽芳有些不敢跟那双眼眸对视,微微侧身避开,面上带了吃惊道,“说起这个微臣亦是有些不解,殿下此刻不该在京中才是,怎会被陛下……”
自投罗网?这不像是太子会做出的事。
容凤笙皱眉,亦是觉得有哪里古怪,一切都像刻意设计好了似的,
不过思及方才谢絮话语中的狠决之意,叹气道,
“温仪请求大人,带我去见他一面。”
说罢,她敛裾要拜。
顾泽芳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要到关押重犯的地牢之中一趟,并非什么难事。
顾泽芳想也没想便迅速地伸出了手,将她搀住,这女子却未顺势站起,而是低声道,
“是以怡文的名义请求清声公子,助我。”
顾泽芳一震,只觉掌心中隔着衣衫的肌肤细嫩,传来热度隐隐,他连忙松开了手,面色微红。
于公他不能愧对君王,于私,他又不忍心拒绝,这可是怡文啊,从前他无数次期待与之相见、失去音讯后多番辗转找寻之人,他每每看见她,心口便会腾升出一丝淡淡的怅然、还有隐秘的疼。
他沉默须臾,苦笑作揖说:
“公主真是折煞微臣了。”
容凤笙垂眸,像是思量过后,终是选择了放弃。
“我自然也不忍顾大人为难,此事我再另想办法。”
她抬眸一笑,“我听说,令尊身子最近有些不适?”
顾泽芳一怔,不明白话题怎么会拐得这么快。
容凤笙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帕,将手帕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一枚丹药,通体银白,上面还有花纹,散发着幽幽的清香,让人闻之精神一爽,顾泽芳却是愣住。
“这是……栖元?”
随即,眸底迸发出巨大的惊喜,他遍寻不获的栖元,可以在危急之时吊住人的性命,有了它,父亲也许就可以从昏迷之中醒来,母亲也不会再日日以泪洗面。
“是父皇曾经赐给我和繁衣的,一人一枚,”
容凤笙将之放进顾泽芳的手心,淡笑道,“我留着它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借花献佛送予大人,也盼令尊的身子,可以早日康复。”
看着掌心,顾泽芳久久失神。
顾桢多年来沉迷寻仙问道,吃了不少丹药,精气神是一天比一天差,身子亦是一日比一日瘦弱干枯了。
顾泽芳与顾母劝了好几次,都没有成效,而此事也是顾泽芳心头大病,而近日来妹妹又出了事,种种重担压在心头,便是他亦是有些吃不消。
“此物贵重……”他嗓音有些干涩,抬眸看去。
女子侧颜如雪,发丝撩过脸颊,浓密的睫毛微颤,似乎是因为在风中久站,脸色有些微红,却不见丝毫痛惜之色。
顾泽芳心脏跳得有些快。
他下定决心,缓缓道,“公主请托之事,微臣会勉力一试,要下到地牢之中,须得陛下手信,此事非同小可。但公主如此待臣,臣自是不忍辜负。”
容凤笙抿唇,这算是贿赂成功了。
“公主大恩,微臣没齿难忘。”
顾泽芳的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柔软,唯有心中有他一席之地,才会这样关心他的家人吧。
“大人尽力便好,若是不成,我再去寻追意公主想想办法。”
顾泽芳的脸色忽地一顿。他态度虽然温和,可不知怎么,语气却有点生硬,
“微臣说过会帮公主,那自然不会食言。”
觉察到他态度的改变,容凤笙有些奇怪,又听他淡淡道,“臣曾经给公主一块玉佩,道有任何事,只要微臣力所能及,都可以来找微臣。君子一诺千金,不会赖账。既然找了微臣,就不用去找旁人了。公主放心,微臣会想到办法,让你与太子殿下见上一面。”
说罢,冲她作了个揖,缓步离去,袖袍上的白鹤翩然欲飞。
容凤笙眯眼,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
迢迢这才走到她身旁,低声道,“陛下说,要公主好生待在长生殿中,不得外出。”
这就是要监.禁她的意思了。
她有些犹疑,“顾大人,真的能帮咱们吗?”
“他是君子,只要应诺,便不会食言。”
容凤笙长长吐出一口气,
“顾桢旁的不说,这教养出来的儿子倒是人才,”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公主为何不去求陛下?”
“求谢絮有用吗,他早就想杀谢玉京,如今,不过是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借口罢了,”
容凤笙淡笑,那一夜,她不信谢絮不是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却等到谢玉京绝无脱身之机时,方才提剑入殿……谢絮的忍耐力,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所以,她不信他。
“他在即墨城起兵,而东宫早已被谢絮层层封.锁,一点消息都透不出去。如今五十万大军尽在谢星澜的手中,那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我不能放心。”